外城西区的夜,是被酒气与赌徒嘶吼泡软的烂泥。金沙赌坊门前的红灯笼晃得人眼晕,骰子落碗的脆响、输家拍桌的怒骂、庄家油滑的吆喝,像一锅煮沸的浑水,将 “缉拿要犯” 的戒严令都冲淡了几分。可绕过赌坊后墙,画风骤变 —— 窄巷两侧的墙皮斑驳脱落,污水在青石板缝隙里积成黑沼,馊味混着腐烂的药渣气,呛得人鼻腔发疼。
沈砚贴着墙根走,蜡黄的面颊上挂着几分赌徒特有的颓丧,眼底却藏着混沌星衍凝成的锐光。第三间废弃仓库的木门虚掩着,缝隙里漏不出半点光,只隐约飘出一缕极淡的、被阴寒气息压制的星火阁灵力 —— 是冷凝霜,但这气息弱得像风中残烛。
他没有贸然推门,指尖凝出一丝星力,化作无形触须探入仓库。没有阵法波动,没有埋伏的杀气,只有一道生命轨迹在角落里蜷缩着,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 那是咒力侵蚀的征兆。
“冷副阁主。” 沈砚推门而入,反手用一道简易隔音禁制封死门板。指尖星辉亮起的瞬间,他瞳孔微缩 —— 冷凝霜靠在破麻袋堆上,夜行衣左肩被撕开个大口子,深可见骨的伤口里渗着灰黑色的血,那血珠落地时竟 “滋滋” 腐蚀着地面,在青砖上烧出细小的坑洞。她脸色白得像宣纸,唇上的血迹早已干涸,连抬眼的动作都透着脱力的颤抖。
“沈长老……” 冷凝霜看清他的脸,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了松,苦涩的笑意里掺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我就知道,你能避开司命府的眼线……”
“先处理伤口。” 沈砚蹲下身,没给她多说话的机会。储物袋里翻出个小玉瓶,倒出半滴泛着幽蓝光泽的液体 —— 这是北域冰凤巢穴旁采得的 “冥水菁华”,能生肌止血,更能净化阴邪,是他仅剩的疗伤圣药。指尖沾着菁华触向伤口时,灰黑色的咒力突然暴涨,像毒蛇般缠上他的指腹,试图顺着星力侵入他体内。
“没用的……” 冷凝霜抓住他的手腕,气息微弱却坚定,“这是凌千幻的‘蚀命咒’,不光啃噬生机,还能钉死命轨 —— 他留这咒在我身上,就是为了追着痕迹找过来……”
沈砚眉峰一挑,混沌星衍瞬间运转,将那缕咒力死死裹住,像冰封毒蛇般压回伤口深处:“先封着,撑到百草堂再说。现在说情报,越短越好。”
冷凝霜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连咳都忍着不敢用力:“阁主在百草堂,内城杏林巷,门挂‘四季青’幌子,接头暗号‘寻凝露草,要晨露煎’,掌柜腰间有半枚玉蝉。” 她语速极快,每说一句都要顿一下喘口气,“他重伤昏迷,神魂被蚀命咒伤了根基,药王谷的人也只能吊住他的生机。”
沈砚指尖微动,将这串信息记死 —— 杏林巷是皇极殿外围的僻静区域,混在平民坊市中,确实是藏人的好地方。他刚要追问,冷凝霜突然攥紧了他的手腕,指节泛白,眼神里的惊惧像要溢出来:“还有司命府主……‘悲悯’他不是人!”
“不是人?” 沈砚心头一震。
“是太古神魔的残念!” 冷凝霜的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阁主陷落前传过密讯,说‘悲悯’的命轨根本没有‘生老病死’的痕迹 —— 他是上古时想取代天道定命的神魔,陨落前把残念封进了某种载体里,可能是神器,也可能是活物!”
沈砚瞬间想起命钥碎片的异动 —— 那承载着 “引导命运” 的至宝,与妄图 “冻结命运” 的神魔残念,确实是天生的死敌。
“他的‘悲悯’是假的。” 冷凝霜喉间泛起腥甜,却依旧坚持着,“他觉得众生像乱爬的蝼蚁,只有被他冻在‘完美命轨’里,才不算浪费 —— 他要把这天地变成没有变数的标本!”
太古神魔的执念,以天地为笼,以众生为标本。这个真相太过骇人,连沈砚都觉得脊背发寒。
“最后,命钥碎片在圣皇殿。” 冷凝霜突然抬高声音,像是怕自己下一秒就撑不住,“皇极殿宗庙最深处,初代人皇圣像底下!那是中州龙脉的根,初代人皇和天地立过契约,碎片就是契约的信物!”
圣皇殿!这个位置和他之前感知到的完全吻合!
“但凌千幻也知道了!” 冷凝霜的声音陡然尖锐,“他要借三日后的宗庙祭祀动手,要么抢碎片,要么毁了人皇契约 —— 到时候龙脉一断,中州就彻底成了‘悲悯’的盘子!”
话音未落,沈砚的混沌星衍突然发出尖锐的警示 —— 仓库外的巷子里,三道阴寒的命轨正以三角之势合围,每一道都缠着凌千幻的气息,像被线操控的傀儡。更可怕的是,冷凝霜伤口里的蚀命咒突然发烫,像烧红的钉子,将他们的位置精准地传了出去。
“他追来了!” 冷凝霜脸色煞白。
“是咒力定位。” 沈砚当机立断,弯腰将冷凝霜背起来,“搂住我的脖子,别松手!”
冷凝霜咬着牙环住他的脖颈,伤口被拉扯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却死死咬住嘴唇没出声。沈砚周身金丹后期的气息轰然爆发,混沌星力顺着脊背传入她体内,暂时压下咒力的反噬:“坐稳了!”
他并指如剑,指尖星辉暴涨,朝着仓库屋顶狠狠一劈 —— 腐朽的木梁和瓦片瞬间崩碎,露出夜空里的残月。沈砚足尖一点,背着冷凝霜冲天而起,身形刚跃出仓库,数道灰黑色的锁命链就从巷子里窜出,像毒蛇般缠向他的脚踝。
“星衍?斗转!”
沈砚大喝一声,周身星辉流转,竟将周遭的空间轨迹微微扭曲。那些锁命链明明瞄准了他的落脚点,却凭空偏了半尺,缠在一起撞成一团。头顶上空,一张由命运符文织成的灰网正当头罩下,网眼里的符文闪烁着 “定命” 的寒光 —— 是凌千幻隔空布下的杀招!
“往禁军方向冲!” 冷凝霜趴在他耳边急喊,“司命府的人不敢在皇极殿禁军面前暴露实力!”
沈砚眼神一亮,混沌星衍瞬间锁定西北方 —— 那里隐约有龙骧卫巡逻的甲叶声。他猛地调转方向,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那片甲叶声疾驰而去。身后的傀儡修士果然迟疑了,锁命链的攻击慢了半拍 —— 他们奉凌千幻之命缉拿,却绝不敢让皇极殿抓住司命府在城内动武的把柄。
“就是现在!” 沈砚抓住这转瞬即逝的间隙,指尖凝出两道星力,分别打向路边的酒肆幌子和墙根的油桶。幌子断裂的脆响和油桶滚落的轰鸣,瞬间吸引了巡逻禁军的注意:“什么人在闹事?!”
甲叶声越来越近,追来的傀儡修士彻底慌了,灰网仓促收回,锁命链也缩了回去,只敢远远跟着,不敢再贸然动手。
沈砚借着混乱,脚下速度更快,背着冷凝霜钻进一条更窄的巷子。身后的追兵被禁军拦了个正着,巷子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冷凝霜压抑的痛哼。
“快到杏林巷了。” 沈砚低声说,能清晰感受到背上的人气息越来越弱,“再撑一会儿。”
冷凝霜没有回应,只是环在他脖颈上的手臂又紧了几分。沈砚知道,她是怕自己昏迷过去拖累他。
夜空里,残月被乌云遮住,只有零星的星光漏下来。沈砚背着冷凝霜,像一道穿行在暗夜里的影子,朝着杏林巷的方向疾驰。他知道,抵达百草堂只是第一步 —— 救阁主、解咒力、抢在凌千幻之前潜入圣皇殿,还有一连串的硬仗在等着他。
而身后,被甩开的追兵正通过蚀命咒传递新的位置;皇极殿深处,人皇与重臣还在为司命府的阴谋争论不休;司命府总坛,那位 “悲悯” 府主的残念,或许正透过凌千幻的眼睛,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皇都的暗巷里,一场关乎中州命运的诡局,才刚刚拉开序幕。而沈砚与冷凝霜,正是这局中最关键的两枚棋子 —— 要么破局而出,要么沦为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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