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停了,可天还是那张死气沉沉的灰脸,云层厚得推不动,压在山头,压在人心上。旧驿废墟里湿漉漉的,到处都在滴水,屋檐、断墙、烂木头上,滴滴答答,没完没了,听得人心里发毛。
火堆添了最后几根半干的柴,勉力维持着一小团暖意,烟雾在没门没窗的破屋子里艰难地盘旋上升,从屋顶的破洞钻出去,散在潮湿的空气里。没人说话,都攒着力气,也攒着那点越来越渺茫的希望。
张老拐趴在赵煜身边,隔一会儿就伸手探探鼻息,摸摸额头。赵煜还是那副样子,昏迷着,脸色白得吓人,但呼吸总算是稳住了点,不再像昨晚那样细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胸口微微的起伏,是这死寂屋子里唯一让人安心——或者说,让人还吊着口气——的动静。
“得搞点药,正经的药。”张老拐哑着嗓子,第无数次念叨,“殿下这伤,光靠那点金疮药和‘海蓝丹’吊着,不行。内里亏空太大了,寒气也入了经,再不调补,就算伤口不长坏,人也……”他没说完,重重叹了口气,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昨晚吴伯递给他的那块暗褐色小硬块。那玩意儿还躺在破木板上,沾着点灰尘,看起来更像块没用的树疙瘩了。
夜枭和胡四蹲在门口附近,就着外面透进来的灰白天光,用匕首在地上划拉着,低声商量。地上是简陋的周边地形草图,几条线代表河床和山坡,几个叉表示已知的危险区域。
“……上游那个营地,人数不明,但肯定不少。”胡四的指尖点在上游某个位置,“他们扎在那里,要么是有固定的目标,要么就是那里有他们需要的东西或通道。我们想绕过去往南走,很难,那片林子他们肯定有哨卡。”
“往东呢?翻过后面这座山?”夜枭指着草图东侧。
胡四摇头:“东边是‘黑熊岭’,地势更陡,林子密得钻不进人,听说还有不少天然陷坑和毒沼,以前采药人都不太敢去。咱们现在这状态,进去就是送死。”
南边有营地堵着,东边是绝地,西边是他们来路,布满怪物和追兵,北边……北边是更深的山,未知更多。
“难道就困死在这儿?”夜枭的声音里压着一丝罕见的焦躁。他不是怕死,是怕完不成任务,怕护不住身后那昏迷的皇子。
“等等看。”胡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雨刚停,外面泥泞,不管是人是鬼,行动都会受影响。咱们抓紧时间恢复,疤子的手得固定好,大家的伤能处理就处理。另外……”他看了一眼废墟深处,“这旧驿既然是前朝留下的,说不定还有点我们没发现的东西。哪怕多找到几块能吃的干粮,或者几件能用的破烂,也是好的。”
这提议得到了默认。困守等死不如主动找点生机,哪怕希望渺茫。
疤子的手臂被用两根相对笔直的木棍和撕碎的布条重新固定好了,疼得他满头冷汗,但硬是没哼一声。胡四安排两个伤势最轻的老兵负责警戒,一个在残存的院墙缺口处盯着河床方向,另一个爬到偏房后面那半堵还没完全塌的土墙上,监视山坡和来路。其余人,只要还能动的,都开始在驿站废墟里进行更仔细的搜寻。
范围不大,就这前后两进、塌了大半的院子。众人散开,忍着身上的伤痛,在湿冷的烂木头、碎瓦和荒草间翻找。吴伯被分派搜索偏房旁边的马厩残骸,那里除了几根彻底朽烂的木桩和厚厚的牲畜粪便干结层,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他用脚拨开一层发黑的、混杂着草料的粪土,忽然脚尖碰到一个硬物。
他蹲下身,用手扒开那层令人作呕的污秽,下面露出一个扁平的、约莫海碗大小的圆形石槽,边缘粗糙,像是用来喂马或饮马的食槽的一部分,但有一半埋在地下。石槽本身没什么稀奇,但吴伯注意到,石槽内侧靠近底部的地方,似乎刻着点什么。
他忍着恶心,用袖子擦了擦那处的污垢。灰尘被抹去,露出下面浅浅的刻痕——那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图案,像是三个大小不一的圆圈叠在一起,最大的在外,两个小的偏在内部一侧,线条歪歪扭扭,刻得很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既不像文字,也不像常见的花纹。
“这啥呀……”吴伯嘀咕着,伸手想去摸摸那刻痕。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石槽内壁的刹那,昏迷在偏房内的赵煜,左手手腕内侧,幽蓝光芒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游戏分类:解谜冒险】
【具体游戏:《见证者》】
【获得物品:环境解谜图案(碎片)】
信息一闪而逝。吴伯的手指已经摸到了刻痕,触感只是冰凉粗糙的石头,没有任何异样。他挠挠头,觉得这大概就是以前马夫或者驿站小工无聊时刻着玩的,没在意,起身离开了。
另一边,文仲忍着左臂的疼痛,在正屋那片最大的废墟里搜寻。倒塌的房梁和瓦砾堆得很高,他只能在外围小心翻找。在一堆烂木板下面,他发现了一个压扁了的、锈蚀得只剩下一点轮廓的铁皮箱子,里面空空如也。但在箱子旁边的泥土里,半埋着一块颜色暗沉、边缘不规则的薄木片。
木片不大,巴掌长,两指宽,一面相对光滑,另一面粗糙。文仲捡起来,拂去泥土,就着天光看。光滑的那一面,似乎用极细的刀尖刻着几行极小、极淡的字,而且是那种前朝官方文书常见的密文变体,他勉强能认出一部分。
“……驿丞……急报……西山北麓‘黑石口’有异动……地鸣不止,夜现幽光……疑与‘星坠’旧案有关……恳请上峰速派‘方技司’勘查……”后面的字迹磨损太厉害,看不清了。
黑石口?星坠旧案?方技司?文仲的心跳猛地加快。这残破的木片,似乎是很多年前,这个旧驿的驿丞向上级发出的紧急报告的草稿或者副本残留!它提到了“星坠”,这和永丰仓的“星坠之夜”是否有关联?“黑石口”又在西山北麓何处?“方技司”显然是前朝处理这类超常事件的专门机构。
这碎片信息太珍贵了!它印证了西山深处确实存在与“星坠”、与蚀力相关的古老异动点,而且前朝官方早有察觉并试图调查。同时,它也暗示了可能存在其他类似“寮墟”的遗迹或节点!
文仲强压激动,将木片小心地藏入怀中最深处。这个发现,或许能帮助他们理解这片山脉隐藏的真相,甚至找到出路或应对之法。
搜索进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收获寥寥。除了文仲找到的木片,就只有另一个老兵从倒塌的灶台灰烬里扒拉出半把锈得几乎拿不住的柴刀,以及几块疑似盐巴结晶、但掺了大量杂质的灰白色块状物——舔一下,咸得发苦,还带着怪味,根本不敢用。
疲惫和失望再次弥漫。众人退回偏房,围着那快要熄灭的火堆,沉默地坐着。干粮已经彻底没了,水也只剩下小半囊相对干净的雨水。饥饿感开始清晰地折磨胃部。
疤子靠坐在墙边,脸色因为失血和疼痛显得蜡黄。他下意识地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摸了摸腰间那个杂物袋——就是之前顺手塞进那个暗铜色金属片(瓶盖)的袋子。袋子被雨水泡过,又沾了泥,里面的零碎都湿乎乎地粘在一起。他无聊地拉开袋口,想把里面东西倒出来晾晾,也许还能发现点啥能用的。
他倾斜袋子,几样小东西滚落到地上:一团浸湿的破布,几粒小石子,还有那个暗铜色的金属片。金属片落在夯土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叮”声,滚了半圈停下。
疤子瞥了一眼,正想捡起来,忽然觉得那金属片表面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之前沾满泥垢看不真切,现在被雨水冲刷过,又在泥地里滚过,表面的污迹被磨掉了一些,露出了底下更清晰的金属色泽和……极其细微的、凸起的纹路?
他好奇地捡起来,用指甲刮了刮表面。更多的泥垢被刮掉,那纹路逐渐显现——不再是之前看到的模糊刻痕,而是一种极其精细、排列有序的、如同微小齿轮啮合般的同心圆状凸起,圆心处还有一个更小的、针尖似的凸点。这工艺,绝非凡俗铁匠能做到!
“你们看这个……”疤子将金属片递给旁边的胡四和夜枭。
两人接过来,借着门口逐渐明亮些的天光仔细查看。那精密的凸起纹路,在特定角度下,似乎能捕捉到极其微弱的光线变化,给人一种它在“呼吸”或“脉动”的错觉。当然,很可能只是光影把戏。
“这玩意儿……不简单。”胡四沉吟,“肯定不是寻常物件。前朝那些方技司的人,就喜欢鼓捣这种精密又古怪的东西。可惜,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夜枭翻来覆去地看着,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但他想起之前那些敌人使用的“探测器具”,心中隐隐不安。这东西,会不会是类似的玩意?或者……是某种钥匙、信物的一部分?
他正准备将金属片还给疤子,让他先收好,偏房屋角的赵煜,忽然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手指**。
一直紧盯着他的张老拐,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赵煜垂在身侧的右手。
那手指,又动了一下。很慢,很轻微,像是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又像是无意识的抽搐。
“殿下……殿下手指动了!”张老拐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压得极低,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安静的偏房里。
所有人猛地转头,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赵煜身上。
火堆的光摇曳着,映在赵煜苍白如纸的脸上。他的眼皮,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缓缓掀开了一道缝隙**。
露出一线黯淡、却确实有了焦点的眸光。
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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