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凌出价到九十五万灵晶时，拍卖大厅的温度仿佛下降了三度。
不是空调系统调节，是那种无形的压力——金钱堆砌出的压力，像一层透明的冰壳，覆盖在每个人身上。大厅屏幕上那个数字跳动得太快了，从十五万起拍，到九十五万，只用了两分十七秒。这种攀升速度在“星海珍珑”的拍卖历史上能排进前五。
凌的手指还按在出价按钮上。他能感觉到包厢单向玻璃外投来的目光——那些来自散座区、隔间、甚至其他包厢的视线，即使看不见他，也在试图穿透这层屏障。
九十五万。这已经超过他原本的心理上限三十万。
但还没结束。
A-8包厢的指示灯在屏幕数字跳动的第三秒就亮了。主持人银星的声音依然平稳，但语速快了半分：“A-8号客人出价：一百万。”
直接加五万，像随手扔出一把零钱。
大厅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百万灵晶是个心理门槛，跨过去就意味着这不是普通的商业竞拍，而是某种层面的战争。
凌的神识在那一瞬间高度集中。
他“看”向A-8包厢。雾化玻璃后的那个人影依然坐着，姿势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按下的不是百万灵晶的出价键，而是喝杯水的指令。但凌捕捉到了能量层面的细微波动——从那包厢里溢出一丝极淡的寂灭气息，冰冷、空洞，像打开了一扇通往真空的门。
这股气息让凌体内的混沌灵根产生了本能的排斥反应。不是恐惧，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本质在互相排斥：混沌的包容与寂灭的虚无。
与此同时，七号包厢的卡拉·米勒正处于爆发的边缘。
凌的神识扫过去时，能清晰“听”到她牙齿摩擦的声音，还有手指在控制台上敲击的杂乱节奏。她身边的两个护卫已经站起来了，一左一右护在她身后，肌肉紧绷得像要扑出去的豹子。
卡拉正在通过加密频道联系外界。凌的神识捕捉到片段信息：“……预算不够……需要紧急授权……是的，现在就要……告诉他们，如果化石被黑月拿走，整个‘基因锁重启计划’都会推迟至少两年！”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那种焦灼几乎要从每个音节里溢出来。
克罗尔集团对这块化石的重视程度，远超表面上的商业价值。凌想起索菲亚情报里的那句“生物科技部高级采购主管”——这个头衔本身就能调动巨额资金，但显然，卡拉的权限还是不够应对黑月家族的碾压式出价。
她在等授权。
而拍卖会不会等她。
银星开始第一次倒数：“一百万第一次……”
散座区那个兜帽探险家突然举起号牌——这是散座客人的出价方式，需要手动举牌。他的动作很慢，像在承受巨大的重量：“一百……零五万。”
声音嘶哑，带着破风箱般的喘息。这是他的全部家当，可能还借了高利贷。
但这份悲壮只持续了三秒。
A-8包厢的指示灯又亮了。这次甚至没有具体报价数字，控制台上直接跳出一个预设的加价幅度：十万。
“一百一十五万。”银星报出数字。
兜帽探险家瘫坐在椅子上，手里的号牌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完了。
卡拉·米勒的授权终于到了。凌感知到她身体猛地一颤，然后快速俯身在控制台上操作。七号包厢的指示灯亮起，但这次她的出价变得谨慎：“一百一十八万。”
只加三万，她在试探黑月的底线。
A-8的反应快得像早已设定好的程序：“一百三十万。”
又加十二万，继续碾压。
卡拉的手指停在按钮上。她低头看着控制台上刚收到的授权文件，脸色从苍白转为铁青。凌能“读”到她眼中闪过的数字：集团给的最高授权是一百五十万，但要求“必须拿下”。
现在距离上限还有二十万空间，但按照黑月包厢这种加价节奏，二十万不够填。
她必须改变策略。
“一百三十五万。”卡拉这次加五万。
“一百五十万。”A-8直接跳到她的授权上限。
大厅彻底安静了。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卡拉僵在那里。她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凌通过唇语读出来：“……申请超额授权……紧急状态……”
但集团那边的回复需要时间。而拍卖会不会给她时间。
银星第二次倒数：“一百五十万第二次……”
就在槌子即将落下的瞬间，五号包厢的指示灯突然亮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凌。
血狼的包厢从拍卖开始到现在，一次出价都没有。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来观察的，或者目标不是化石。但现在，他出手了。
而且出价方式极其挑衅：“一百五十一万。”
只加一万。
这不是财力不足，是赤裸裸的心理战。他在告诉A-8包厢：我知道你不在乎钱，但我在乎让你多花每一分钱。
A-8包厢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不是犹豫，更像是……评估。评估这个突然跳出来的搅局者的威胁等级。凌的神识感知到，那股冰冷的寂灭气息微微收缩，然后重新展开，像一朵黑色的花在缓慢绽放。
三秒后，指示灯亮：“一百六十万。”
加九万，回到碾压节奏。
血狼跟得很快：“一百六十一万。”
又是一万。
拍卖会现场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这不再是单纯的财力比拼，变成了一场带着血腥味的游戏。血狼在试探，在用最小的代价消耗对手的耐心和资源。
而A-8包厢的反应，让凌看出了更多东西。
他们不在乎钱，但在乎“效率”。血狼这种拖延战术，显然打乱了他们的节奏。因为每次血狼出价后，A-8都需要等满三秒的出价缓冲期才能回应——虽然只多等几秒，但累积起来，交割时间就会被拖延。
他们在赶时间？
凌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快速用神识扫过整个拍卖会场的能量流动，重点检查时间同步系统和外部通讯链路。
然后他发现了异常。
拍卖会的主计时器，与永恒集市的官方时间，有0.7秒的微小偏差。这个偏差正在缓慢扩大，以每十秒增加0.01秒的速度。普通人感觉不到，但凌的神识能精确捕捉到这种“时间流逝速度”的差异。
同时，A-8包厢与外界的数据交换频率，在过去一分钟里提升了三倍。他们不仅在竞拍，还在同步进行着某种倒计时操作。
“艾莉丝，”凌通过骨传导低声说，“检查拍卖会网络的时间同步协议，还有A-8包厢的数据流内容。”
“正在查……等等，他们的数据流里嵌入了时间戳指令，指向一个外部时钟。那个时钟的基准时间比我们快……七十二分钟？”艾莉丝的声音带着困惑，“他们在按照一个不同的时间表行动。”
七十二分钟。
凌看向展台上的基因化石。力场容器中的石头静静悬浮，表面那些螺旋纹理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反光。
如果他们赶时间，说明化石本身不是最终目标，而是某个时间敏感计划的一部分。必须在特定时间点前拿到化石，或者……拿到化石里的东西。
竞拍还在继续。
血狼和A-8的拉锯战进行了四个回合：
一百六十一万对一百七十万，
一百七十一万对一百八十万，
一百八十一万对一百九十万，
一百九十一万对两百万。
当数字突破两百万大关时，连主持人的声音都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这已经创造了“星海珍珑”单件拍品的最高成交记录，而且还在继续。
血狼的包厢在出到一百九十一万后，沉默了。
不是没钱，是达到了某种预设的“骚扰上限”。凌能感知到，五号包厢里的那股杀意气息正在缓缓收敛，像收刀入鞘。血狼完成了他的任务——拖延了至少两分钟，消耗了对方近五十万灵晶。
现在压力全部回到卡拉·米勒这边。
集团那边的超额授权终于下来了。凌看到她身体猛地一震，然后几乎是扑到控制台上，输入了一个数字。
七号包厢指示灯亮起的瞬间，她的报价直接显示在大屏幕上：“两百一十万。”
一次性加二十万，这是绝望中的全力一搏。
她在赌，赌黑月包厢也有上限。
整个拍卖大厅的目光聚焦在A-8包厢的指示灯上。
一秒。
两秒。
三秒。
灯没亮。
卡拉的脸上闪过一丝狂喜——她赌赢了？
但凌的神识感知到了不同的东西。A-8包厢里的那股寂灭气息，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极其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那不是放弃，是……某种决定。
第四秒，指示灯亮。
没有具体数字，控制台上直接跳出一个让所有人心脏停跳的符号：∞。
无限出价权。
这是只有极少数顶级账户才拥有的特权，意味着账户背后的资金池深不可测，拍卖会系统自动判定为“在任何价格上自动加价十万直到成交”。
银星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A-8号客人启用……无限出价权。当前有效出价：两百二十万。”
卡拉·米勒瘫坐在椅子上。她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灵魂。两个护卫扶住她，但她挥挥手，示意他们退开。
完了。集团的任务，她的职业生涯，全都完了。
银星开始最终倒数：“两百二十万第一次……两百二十万第二次……”
这时凌按下了出价按钮。
“b-7号客人出价：两百二十五万。”
他加五万，不多，但足够打断倒数流程。
这是他的最后一次试探——他想知道，黑月包厢启用无限出价权，是真的资金无限，还是只是一种威慑手段。
A-8的反应快得残忍：“两百三十五万。”
自动加十万。
凌停顿了三秒，再次出价：“两百四十万。”
“两百五十万。”
又加十万。
凌松开了按钮。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试探结束。无限出价权是真的，对方资金池深不见底，继续加价毫无意义。
而且，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黑月包厢在赶时间，他们不惜暴露无限出价权这种底牌，也要快速结束竞拍。这说明，时间比钱更重要。
那么，他们赶在什么时间之前？
银星最终落槌：“两百五十万，成交！”
槌声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
凌睁开眼睛，看向A-8包厢。雾化玻璃后的人影已经站起来，开始朝包厢出口移动。
他们的动作很急。
而凌知道，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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