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岳要求得很明确：
阵地必须隐蔽、分散、便于快速发射和转移。
距离下花园太近了，直线距离可能还不到五公里。
万一被鬼子提前发现了准确位置，用他们可能存在的山炮甚至野炮进行压制射击，那这几辆宝贝“喀秋莎”和宝贵的炮手，就可能遭到毁灭性打击。
这块山坳和小丘，就是他们此刻最好的护身符。
江岳把指挥所设在主阵地北侧背坡的一处天然岩凹里，上面用粗大的原木和夯土做了加固覆盖，既能防炮，又足够隐蔽。
从低矮的入口钻出来，紧贴着山脊线向前爬了几米，伏在一丛茂密的酸枣棵子后面，他举起了望远镜。
下花园镇的全貌，几乎毫无遮拦地铺展在他的眼前。
距离如此之近，他甚至能看清镇上几条主要街道的走向，看到火车站那片灰扑扑的建筑，看到镇子西北角那片占地面积颇大、隐约有烟囱和厂房轮廓的区域
——那里就是煤矿和附属工厂区。
更远处，靠近山脚的地方，能看到一些新挖掘的野战工事和简易鹿砦，土黄色的身影在其中偶尔晃动。
不足三公里。
这个距离，对于拥有望远镜和良好观察位置的江岳来说，已经不是侦察，几乎是抵近监视了。
他能看到鬼子哨兵换岗时懒散的动作，能看到一些院子里晾晒的衣物，甚至能大致判断出几处疑似指挥部或兵营的建筑。
同样，鸡鸣山上的任何大规模动静，也绝对瞒不过下花园守军的眼睛。
江岳的望远镜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了下花园镇南侧、靠近铁路线的一片经过平整的空地上。
那里，几个用伪装网半遮掩的庞然大物，引起了他的高度警惕。
虽然看不清具体型号，但那粗长的炮管轮廓和厚重的防盾，绝不是普通的步兵炮或山炮。
“105毫米重炮……”
江岳低声自语，眉头锁紧。
情报显示，下花园守军原本没有这种级别的重火力。
现在看来，很可能是从前线溃退下来的关东军或其他部队，仓促间将携带不便的重炮临时存放在这里，结果部队或被打散或匆忙撤离，这些炮就落在了当前守军手里。
下花园守备大队大队长，名叫森田健次郎，少佐军衔。
他此刻正站在镇公所改造的指挥部门口，同样举着望远镜，死死盯着西面那座沉默的鸡鸣山。
他脸色阴沉，心中充满了对关东军同僚的怨愤和不屑。
“懦夫！就这样把帝国的战略要地拱手让人！”
他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副官低吼道。
鸡鸣山天险，只要有一个中队配属足够的机枪和迫击炮，就足以让八路军付出惨重代价。
可关东军跑得比兔子还快，只留给他一堆烂摊子和一个空空如也的险要门户。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军械库里那四门堪称“巨兽”的九一式105毫米榴弹炮，以及还算充足的炮弹。
这些重炮原本属于一个被打残的野战重炮大队，临时寄存在下花园，现在连同操作它们的少量炮兵，都归他指挥了。
自从八路军占领鸡鸣山主峰后，森田就下达了死命令：
严密监视鸡鸣山八路军动向。
只要发现对方有下山集结、修筑进攻工事、或者搬运重武器的迹象，不必请示，105重炮立即开火！
过去两天，这一招似乎奏效了。
鸡鸣山上的八路军显得很“安分”。他们似乎满足于占领隘口，并未大张旗鼓地向山下推进。
只有几次，观察到有小股八路军士兵试图向山腰或山脚方向活动，或者在一些地方搬运土木材料，似乎想加固工事。
每一次，森田都毫不犹豫地命令重炮开火。
“轰——！轰隆隆——！”
105毫米榴弹爆炸的声势远超普通山炮，橘红色的火球在鸡鸣山绿色的山体上猛然绽开，硝烟升腾，巨响在山谷间回荡。
那种地动山摇的威慑力和覆盖范围，显然起到了作用。
那几股八路很快缩了回去，没有再露头。
“哼，支那人，也知道害怕帝国的重炮吗？”
森田放下望远镜，嘴角扯出一丝冷酷而得意的弧度。
在他看来，八路军是被他的重炮吓住了，不敢轻易下山。
这给了他宝贵的时间，用来收拢从周围据点撤回来的零散兵力，加固镇子外围的防御，并且……犹豫着是否要执行上峰可能下达的、在最后关头破坏工厂设施的命令。
毕竟，那些工厂和煤矿，也是他和他的部下们曾经倚仗的一部分。
彻底炸毁，心里总有些不甘。
或许，还能守住？
或许，关东军的溃败只是暂时的？
或许，华北方面军会派来援军？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又望了望东方的公路。
援军，应该快到了吧？只要援军一到，有了足够的步兵，再配上这四门重炮，守住下花园，甚至伺机反推鸡鸣山，也不是没有可能。
森田健次郎少佐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将这丝希望，牢牢系在了那四门沉默的105毫米重炮之上。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将下花园东侧的平原染成一片暗红。
鬼子独立混成第二旅团第一步兵联队长，池田浩一中佐，站在指挥车旁，举着望远镜，久久地凝视着西面暮色中的下花园镇轮廓。
车队在他身后停下，尘土缓缓沉降，引擎低吼。
望远镜里，下花园显得异常平静。
没有预想中的枪炮声，没有冲天而起的硝烟，城镇的剪影在夕阳余晖中甚至透着一丝诡异的宁静。
只有几缕淡淡的炊烟从民居区升起，以及煤矿方向隐约可见的、属于正常生产的煤烟。
“太安静了……”
池田浩一放下望远镜，眉头紧锁。
这与他预想中“激战正酣”、“急需救援”的场景截然不同。
他不想让自己这支匆匆赶来的疲惫之师，在情况不明的状态下，一头撞进未知的战场。
他转身，从通讯兵手中接过野战电台的话筒，调整频率。
“森田少佐，这里是池田联队。我已抵达你部以东五公里预定位置。报告你处当前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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