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
当锁拿王德化进京的圣旨传到兰州时,王德化正在他那被“保护”的府邸中,如同困兽般做着最后的疯狂臆想和咒骂。
圣旨的内容,尤其是“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八字,如同最后的丧钟,将他彻底击垮。
他瘫倒在地,涕泪横流,再无半分威风。侯世禄亲自带兵前来“护送”,看着这个昔日需要巴结的监军太监如今如同死狗般被拖起,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庆幸自己及时站对了边。
韩千山隐在人群中,冷冷地看着王德化被押上囚车。他的任务完成了。
接下来,王德化会在诏狱中尝遍各种滋味,最终难逃一死。
而其可能牵连出的江南或其他方面的线索,也将由朝廷(或许会暗中借助锦衣卫和陆铮的力量)继续追查。
野狐岭的风雪已经停歇,但这场由一起炸膛事故引发,牵扯出通敌卖国、边将腐败、朝野博弈的惊天大案,其后续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陆铮凭借其敏锐、果决和深远的布局,赢得了关键一役,稳固了西北,也进一步将自己推向了权力与风险并存的风口浪尖。
……
皇帝封赏的圣旨抵达汉中时,仪式极为隆重。香案高设,鼓乐齐鸣,汉中文武官员及有头脸的士绅皆肃立听旨。
陆铮身着伯爵冠服,于香案前恭敬跪接。
当听到“忠勇智略,洞悉奸宄,保固边陲,功在社稷”的褒奖,以及后续厚重的黄金白银、庄田恩荫时,观礼人群中发出低低的、充满敬服的赞叹。
陆安懵懂地被母亲牵着,也得了“萌锦衣卫百户”的恩典,虽只是虚衔,却代表着极高的荣宠。
史可法、孙应元等核心部下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色。
普通的军民更是觉得与有荣焉,大将军再立大功,朝廷厚赏,说明圣眷正隆,川陕愈发稳固。
然而,叩谢天恩、起身接旨的陆铮,心中却无多少暖意。黄金白银是实在的,庄田是实惠的,安儿的恩荫更是未来保障。
但他听得分明,旨意中对他最在意的“兵权”、“地盘”、“人事”未提一字,反而将“甘肃善后”及“彻查王德化党羽”的棘手差事,正式而沉重地压在了他的肩上。
这既是信任,更是责任,更是将可能因此引发的矛盾、怨恨,聚焦于他身的阳谋。
“陛下这是赏了我一座金山,却也给了我一副挑山的担子,更在我脚下埋了不知多少荆棘。” 陆铮于心中冷笑。
皇帝既要酬功安边,又绝不肯让他借此机会再扩张半分实权,甚至可能希望他在“善后”中与地方势力、与王德化背后的残余力量碰撞消耗。
回到府中,卸去冠服,陆铮在书房中细细咀嚼这份圣旨,同时拆阅几乎同时送达的、周墨林从京城发来的密信。
信中,周墨林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和视角,提供了更多宫廷内幕:
“大人鉴:”
“野狐岭捷报至,龙颜初霁,然喜悦之后,沉思良久。
赏赐之议,内阁原有加‘太子太傅’虚衔及增禄米之拟,陛下御笔勾去,言‘赏宜厚重,爵禄宜慎’。
宫中内侍传言,陛下曾对王公公(承恩)感叹:‘陆铮能干事,亦太能干事。王德化在朕身边多年,竟不如他远在汉中看得清楚,思之可怖。’”
“王德化已下诏狱,骆养性亲自拷问,然其癫狂,除攀咬兄台及杨、侯等人外,对江南线索及那逃脱贼首身份,要么语焉不详,要么胡言乱语。
陛下已有些不耐,恐此案难以深挖至预期。钱谦益等人虽暂慑于通敌大罪,不敢明保王德化,但暗中活动未歇,恐借‘清查党羽’之名,行反攻倒算之实。”
“另,有一事甚蹊跷。诏狱中关押的一名南直隶老吏(因别案入狱),前日暴毙,死前曾疯言见到‘黑袍无常’索命。
据查,此老吏二十年前曾在应天府为吏,或与当年一桩旧盐案有关,而那旧案隐约涉及沈……此事扑朔,弟已命心腹暗中详查,然阻力不小。”
“兄在西北,功高不赏,必招人嫉。善后之事,宜速决,不宜久拖,更需谨防有人借‘清查’之名,在甘陕再生事端。
下官在京城,自当竭力周旋,然圣心难测,兄宜早自绸缪。”
“ 墨林 顿首”
信中的信息,让陆铮眉头深锁。皇帝的猜忌直言不讳,甚至到了“可怖”的程度。
王德化案难以深挖,意味着无法借此彻底打击江南势力核心,反而可能被对方利用“清查”反扑。
而周墨林提到的诏狱暴毙案和“黑袍无常”,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沈万金虽死,但其背后的阴影,似乎并未消散,甚至可能潜藏得更深,触手已能伸入锦衣卫诏狱?
“黑袍……黑衣首领……” 他直觉两者或有某种关联。那个逃脱的、武功高强、身份神秘的黑衣首领,会成为新的心腹大患吗?
“爹爹!” 陆安兴奋的声音打断了沉思。小家伙穿着特制的小号“锦衣卫百户”服饰(苏婉清赶制的玩闹衣裳)。
腰间挂着木刀,雄赳赳地跑进来,模仿着军士的样子行礼,“孩儿也是官了!能帮爹爹打坏人!”
看着儿子天真烂漫、充满崇拜的眼神,陆铮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旋即涌起更强烈的保护欲。
他将陆安抱起,温声道:“安儿乖,当官要明辨是非,保护百姓。坏人……爹爹会打。” 他必须变得更强大,才能守护这份纯真。
带着皇帝的旨意和沉重的责任,陆铮的注意力转向甘肃。
他并未亲赴兰州,而是坐镇汉中,通过文书和心腹人员遥控。
史可法被派往兰州,名义上是“协调善后、清查账目”,实则是代表陆铮,监督侯世禄,并确保“清查”的范围和力度控制在有利于川陕的范围内。
兰州城此刻暗流涌动。王德化倒台,其党羽和曾与之过往密切的官吏、商人人心惶惶。
侯世禄在陆铮和周墨林的双重压力(明旨与暗示)下,表现得异常“积极”,很快揪出了几个王德化安插在军中的眼线和收受过其贿赂的佐贰官,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以示划清界限。
然而,当清查的触角开始伸向与江南有贸易往来的部分商贾,以及个别可能与沈万金旧案有牵连的退职官吏时,阻力陡然增大。
匿名揭帖开始出现,指责侯世禄“挟私报复,罗织罪名,甘为陆铮前驱,祸害地方”。
甚至有风声说,京城有御史正在收集材料,准备弹劾侯世禄在甘肃“专擅跋扈,借清查之名敛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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