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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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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卡洛斯的敌意与正式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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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丰饶奖”的桂冠如同最璀璨的聚光灯,将林小风和“山海”团队推向了声望的顶峰。主题日结束后的七十二小时内,祝贺的人群几乎将他们淹没——从主会场到酒店走廊,从餐厅到电梯间,总有人认出那张东方面孔,送上热情的握手与赞誉。媒体的闪光灯连成一片银色的海洋,各种采访邀约、合作提案、晚宴请柬如雪片般飞向团队下榻的套房。

“松露·豆腐”这道菜,连同其背后所蕴含的“和谐之道”与对土地馈赠的深刻诠释,已成为本届SIG博览会最具标志性的话题。美食评论家们在专栏中不吝赞美,称其为“唤醒味觉记忆的东方诗篇”;厨师们在私下交流中反复琢磨那道菜的精妙平衡;爱好者们则在社交网络上疯狂转发着豆腐切开瞬间的动图,试图理解“简单中的极致”究竟意味着什么。

然而,在这片喧嚣与荣光的背面,冰冷的阴影正以更快的速度积聚、成形。

卡洛斯·莫拉塔没有参加任何一场庆祝活动。在评审团主席宣布结果的那个瞬间,他脸上最后一丝礼节性的微笑便彻底冻结、碎裂。他没有像莫里斯·杜兰德那样,在结果公布后深吸一口气,然后整理西装,主动走向对手展位,以职业风度表达祝贺。不,卡洛斯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如同一头在领地争夺中受创的孤狼,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他的团队成员甚至来不及收起展示台上的分子胶囊模型,便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匆匆跟上。一行人穿过掌声未歇的会场,对两旁投来的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视而不见,径直回到了那个位于展厅c区核心位置、充满冰冷科技感的“未来味觉”展位。

自动门无声滑开,又无声关闭,将外界的喧闹隔绝。

展位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底深渊。恒定在18摄氏度的空调送着冷风,银色金属与玻璃构筑的空间里,只有仪器待机时发出的、几乎听不见的低频嗡鸣。助手们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收拾着精密仪器和试剂瓶,动作轻得仿佛在处理易爆物,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他们用眼角余光瞥向站在展位中央的那个背影——卡洛斯独自伫立,背对着所有人,面对着占据整面墙的巨大曲面屏幕。

屏幕上,代表着他烹饪理念的分子结构式、3d食物模型与数据流依旧在循环播放,冰冷的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灭。那是他耗费数年心血构建的体系:每一种味道被分解为化学式,每一种口感被量化为参数,自然的不确定性被技术驯服,代之以绝对精准的、可复制的“完美”。

而现在,这套被他视为“未来”的体系,却被一组评委用“缺乏灵魂”、“过度干预”这样的词汇否定了。

他的拳头在身侧紧紧攥着,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泛出青白。手臂、肩膀乃至整个背部都在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即将冲破躯壳的狂暴怒意。

失败本身已足够刺痛他骄傲的内心。他的人生轨迹向来是陡峭的上扬曲线:天才少年,麻省理工最年轻的材料科学与生物化学双学位获得者之一,从实验室毅然转战厨房,凭借一套颠覆性的“科学烹饪”理论,迅速在美食界刮起旋风。他习惯于被惊叹、被追随、被视作打破陈规的先驱。他从未真正准备过接受失败,尤其是在他倾注全部理念、志在必得的舞台上。

但比失败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失败的方式,是评委们那番几乎将他理念全盘否定的评语。

“让土地本身的馈赠说话?”卡洛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低沉、扭曲,充满了讥讽与一种近乎疼痛的不甘,“迂腐!守旧!简直是一群被浪漫主义冲古老叙事冲昏头脑的老古董!”

在他看来,评委们——尤其是那个法国老派美食家皮埃尔——完全被林小风那套包裹着“自然”、“传统”、“哲学”华丽辞藻的表演所迷惑。他们赞美所谓“土地的馈赠”,却拒绝承认人类用更高级的智慧——科学、技术、理性——去优化、提升乃至超越这种馈赠的权利与必然。这在他眼中,是一种逻辑上的根本悖论,更是情感上的软弱与退缩!

“他们根本不懂!”他猛地转身,眼中布满了血丝,那目光像烧红的针一样扫过那些慌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的助手,“科学的意义就在于突破自然的局限!就在于创造比自然所给予的更完美、更高效、更可控的产物!烹饪的未来,怎么可能停留在依赖变幻莫测的天气、成分不均的土壤和纯粹运气的原始阶段?!”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林小风的胜利,在他偏执的解读中,绝非技艺或理念的胜利,而是一次审美上的保守主义对技术创新可悲的压制。是旧时代的幽灵,对试图开启新时代的先锋一次成功的、令他作呕的反扑。那个中国人,用一盘看似简单、实则精心算计的“自然”料理,迎合了评委们潜意识里对“逝去田园”的乡愁,用一种他嗤之以鼻的“文化神秘主义”,遮蔽了真正的进步之光。

这种认知,像强酸般腐蚀着他的理智。挫败感、不被理解的愤怒、对自身道路的怀疑(这怀疑立刻被更强烈的自我辩护所覆盖)、以及对抢走他桂冠之人的嫉恨——种种情绪在压抑的沉默中交织、发酵,最终质变成对林小风个人强烈而冰冷的敌意。

他认为,是林小风,用那套高深莫测的东方哲学“蛊惑”了评委,阻碍了美食进化的步伐。只要林小风和他所代表的、那种推崇“自然天成”、“传统智慧”的烹饪哲学依旧被奉为圭臬,被掌声环绕,那么他所追求的、建立在实验室数据与技术创新之上的“科学美食未来”,就永远会受到质疑、阻碍,被视为缺乏温度的异端。

他必须打破这个正在被媒体和赞誉塑造的“神话”!必须在所有人面前,用一个无可辩驳的、具有绝对冲击力的方式,证明他的理念才是正确、唯一、通向未来的方向!

机会,很快就以一种宿命般的方式降临了。

SIG博览会即将迎来其压轴大戏——由组委会官方主办,邀请本届博览会中最受瞩目、最具代表性的几位顶尖主厨共同参与的“大师宴”。这绝非普通的交流宴会,而是一个向全球美食界现场直播的终极舞台。每位主厨将呈现一道代表其最高技艺与核心理念的菜品,接受最严苛的目光审视。这是声誉的顶点,也是理念交锋的角斗场。

就在大师宴最终邀请名单正式公布的前夕,卡洛斯采取了行动。他没有通过官方流程提出任何建议,而是选择了一个更直接、更公开、更具戏剧性的场合——一个由博览会合作伙伴举办、聚集了众多媒体记者、美食评论家、赞助商和业内名流的交流酒会。

酒会设在会展中心顶层的全景玻璃厅,夜幕初降,城市灯火如星河铺展。气氛轻松,衣香鬓影,人们举着香槟杯,在悠扬的爵士乐中三三两两交谈,分享着几日来的见闻。林小风无疑是酒会的焦点之一,他被一群人簇拥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正回答着某位着名美食专栏作家的提问。李默和薇薇安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像忠诚的护卫。

就在此时,卡洛斯出现了。

他依然穿着那身略显突兀的、实验室风格的白袍,在满是西装礼服的人群中犹如一个闯入者。他没有与任何人寒暄,目光如雷达般锁定了林小风的位置,然后迈着坚定、甚至有些僵硬的步伐,径直穿过人群,朝那个中心走去。

谈笑声如同退潮般,从他经过的路径两侧迅速低落、消失。人们愕然转头,目光追随着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骤然紧绷的不寻常气息。一些记者已经本能地举起了相机或手机。

卡洛斯在林小风面前一步之遥站定,这个距离已侵入正常的社交分寸。他完全无视了旁边李默瞬间眯起的眼睛和微微前倾的防御姿态,也无视了薇薇安轻轻蹙起的、带着警惕与审视的眉头。他的全部注意力,如同两束冰冷的激光,聚焦在林小风的脸上。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连远处的音乐都似乎变得模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两人身上。

“林小风主厨。”

卡洛斯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带着一种金属的质感,穿透了最后一点残存的背景噪音,在突然寂静下来的空间里回荡。

他略作停顿,仿佛在积蓄力量,然后继续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精确计算后吐出:

“恭喜你获得了‘金色丰饶奖’。”

这句话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讽刺,所有人都听出了那并非祝贺,而只是宣战前的、程式化的过场。

“你的‘自然哲学’和‘传统技艺’,”他微微加重了这两个词,目光扫过周围竖起耳朵的人群,“确实赢得了很多……感性层面的共鸣。在唤起某种……对过去的怀念上,做得相当出色。”

铺垫结束,刀刃出鞘。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猛地拔高了一个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训诫的挑战意味:

“但是,我始终认为,美食的评判,不能也绝不应该仅仅依赖于模糊的‘感悟’、‘情怀’或者某种文化上的自我感动!它需要更坚实、更理性、更经得起推敲和复现的基石!”

他略微侧身,环视四周鸦雀无声的听众,仿佛此刻他才是这个场合的主宰,正在对陪审团发表最终陈词:

“‘土地的馈赠’这个主题,你用你的方式,诠释了美食的过去与……某种意义上的现在。这很好。但美食,如同人类文明的一切领域,必须向前看!我们必须思考它的未来!定义它的未来!”

他的头颅猛地转回,目光再次死死锁定林小风,那目光中的侵略性再无任何掩饰:

“因此,在这里,现在,我,卡洛斯·莫拉塔,正式向你,林小风主厨,提出挑战!”

“我提议,在即将到来的‘大师宴’上,我们进行一场公开的、直接的、面对所有人的——‘东西方未来美食对决’!”

“哗——!!!”

短暂的死寂后,现场爆发出巨大的声浪!不是欢呼,而是震惊的吸气、激动的低呼、以及迅速沸腾的议论!记者们如同闻到最浓烈血腥味的鲨鱼,瞬间以惊人的速度挤开人群,长枪短炮般的镜头和录音设备几乎要戳到两人的脸上,闪光灯开始疯狂闪烁,记录下这爆炸性的一刻。

卡洛斯对周遭的骚动恍若未闻,他提高音量,压过现场的嘈杂,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砸向地面,清晰无比:

“我们就以‘未来之味’为主题!不限食材,不限技法!让我们各自用最能代表自己理念、最能展现我们对美食未来理解的巅峰作品,向在场的所有人,向全世界关注美食的眼睛展示——”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吐出那句蓄谋已久的、将个人理念冲突提升到决定行业走向高度的宣战词:

“究竟什么,才配称之为‘美食的未来’!”

他的手臂猛地挥开,指向林小风,也仿佛指向一个虚幻的、陈旧的符号:

“是你所坚守的、依赖于不可控的自然和经验传承的‘传统和谐之道’?”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挑衅,目光如炬,烧向对手。

“还是——”他收回手臂,重重捶在自己的左胸,那里是心脏的位置,也象征着他所信仰的理念核心,“我所代表的、建立在严谨科学、精准数据与突破性创新技术之上的——‘理性进化之路’!”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与偏执。

然后,他猛地向前逼近了极小的一步,身体前倾,形成强大的压迫感,将最终的问题,如同掷出的手套,狠狠砸向林小风平静的脸:

“你敢接受吗,林主厨?”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近乎扭曲的弧度:

“还是说,你和你所信奉的那套古老的哲学,只敢停留在过去的荣光与脆弱的自然馈赠里,而不敢直面真正的、由人类智慧所开创的——未来?!”

赤裸裸的、不留余地的公开宣战!

将两人在评审环节的理念分歧,直接升级为你死我活、决定道路方向的终极对决!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目光,所有闪烁的镜头,都如同实质的重量,压在了林小风的肩上。酒会的气氛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清晰可闻心跳。爵士乐不知何时已完全停止,只剩下空调微弱的送风声,以及无数人屏息等待的寂静。

李默的拳头攥紧了,薇薇安的脸色沉了下来,周围“山海”团队成员的表情写满了震惊与愤怒。而更多的旁观者——记者、评论家、厨师、宾客——则瞪大了眼睛,兴奋、期待、担忧、审视……种种情绪在空气中交织碰撞。

这场席卷了整个SIG博览会的理念风暴,在这意外的场合,被卡洛斯·莫拉塔以最激烈的方式,推向了非此即彼的悬崖边。

现在,球被踢到了林小风脚下。

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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