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军大营，中军帐内。
曹操手持曹纯送来的捷报，脸上却无多少喜色。程昱、荀攸、司马懿侍立两侧，帐中气氛凝重。
“子和取了东阿，固然可喜。”曹操放下捷报，“然关羽、徐庶非易与之辈，东阿一失，他们必知濮阳难守。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
程昱道：“无非两条路：死守，或撤退。若死守，则是坐以待毙；若撤退，尚有一线生机。以徐庶之智，当会选择撤退。”
荀攸点头：“然关羽骄傲，恐不愿不战而弃城。徐庶需费些口舌。”
一直沉默的司马懿忽然开口：“丞相，无论关羽是守是撤，我军都需做好准备。若其死守，当加强攻城准备；若其撤退……”
他走到地图前：“濮阳南面是白马、顿丘，东面是东阿，北面是袁谭，西面是我军。关羽若撤，只能向南，与白马、顿丘守军会合。我可派兵于途中设伏，截杀其军。”
曹操正要说话，忽有斥候急报入帐：“报！濮阳城南门大开，敌军正在撤退！”
帐中诸将皆是一惊。曹操快步走到帐外，登高远望。果然，濮阳城南门处，一支队伍正仓皇出城，旌旗歪斜，队伍散乱，甚至沿途丢弃了不少辎重。城头上，守军似乎也少了许多。
“真撤了？”夏侯惇言道，“关羽竟会不战而弃城？”
于禁沉吟道：“或许是徐庶劝说之功。东阿已失，濮阳难守，确不可守。此时撤退，保存实力，确是明智之举。”
曹操却眉头紧锁，凝视良久。只见撤退的队伍中，多是步卒，骑兵稀少，且行军速度不快，似有不少伤兵老弱。城头上，剩下的守军正在拆除部分城防器械，一副彻底放弃的模样。
“元让，你率三千骑，逼近查探，但不可接战。”曹操下令，“仲康，整军备战，随时准备攻城。”
“诺！”
夏侯惇率三千轻骑驰向濮阳城南。距城三里时，城头突然箭如雨下，虽不密集，却明显是警告。夏侯惇勒马观瞧，见城头守军严阵以待，弓弩齐备，只得退回禀报。
“城中仍有守军，但数量不多。”夏侯惇道，“撤退的队伍确是主力，我见有关羽的绿袍身影。”
曹操闻言，沉吟不语。程昱道：“丞相，此乃天赐良机。当速派兵接管濮阳，同时派兵追击关羽败军，可获全胜。”
荀攸却道：“且慢。关羽、徐庶用兵，常有惊人之举。此番撤退，未免太过顺畅。需防有诈。”
司马懿目光闪动：“不妨先派一部兵马入城接管，主力仍驻城外大营，与城中互为犄角。如此，纵有埋伏，也不致全军覆没。”
曹操思忖良久，缓缓点头：“仲达所言稳妥。便令李典、曹仁、郝萌，率兵两万，入城接管濮阳。其余兵马，随我驻守大营，随时策应。”
他顿了顿，又道：“再令子和，速率虎豹骑西进，至濮阳东三十里处扎营，监视白马、顿丘方向，防止关羽与二城守军会合。”
“诺！”
军令传下，李典、曹仁、郝萌点齐两万兵马，浩浩荡荡开向濮阳。城门果然洞开，只有少量守军在城头拱手：“将军有令，献城以降。”
曹仁策马入城，见街道空旷，商铺紧闭，只有零星老弱缩在巷口观望。城防器械大多已被破坏，仓库中粮草所剩无几。
“关羽走得倒是干净。”郝萌冷笑，“连一粒米都没留下。”
李典却神色凝重：“子孝，我总觉得不对劲。关羽何等人物，岂会如此轻易弃城？城中未免……太安静了。”
曹仁点头：“我也觉得蹊跷。传令下去，各部不得分散，集中驻扎于城西军营。多派岗哨，夜间加倍巡逻。”
“诺！”
然而两万大军入城，岂是曹仁一人能完全约束的？许多士卒见城中房舍空置，便三五成群占屋居住。军官们虽竭力制止，但法不责众，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是夜，濮阳城西军营中，曹仁辗转难眠。他起身披甲，走上城头巡视。但见城中一片寂静，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偶尔响起。
“太安静了……”曹仁喃喃自语。
就在此时，城西军营附近的一座民宅内，吕威璜伏在梁上，透过瓦缝盯着街上巡逻的曹军。他手中握着一支浸了火油的箭，箭头包裹着油布。
更漏指向子时三刻。
城外，密林中，关羽率五千精兵潜伏已久。人人衔枚，马衔环，五千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
关羽横刀立马，丹凤眼微闭，似在养神。但若细看，便会发现他的耳朵在轻微颤动——他在听风。
风向……西南风。
时辰……到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举起左手。身后，五千张弓悄然举起，箭镞上绑着的油布已被点燃，化作五千点星火。
“放！”
一声低喝，五千火箭腾空而起，划破夜空，如流星雨般落向濮阳城！
几乎同时，城中各处，潜伏的士卒点燃了预设的引火之物。干草、火油、硝石……遇火即燃！
刹那间，濮阳城陷入一片火海！
“起火了！起火了！”
“敌袭！敌袭！”
曹军大乱！许多士卒还在睡梦中，便被大火吞噬。军营、民宅、仓库，处处火起，浓烟滚滚，烈焰冲天！
曹仁在城头看得目眦欲裂：“中计了！快！撤出城去！”
然而两万兵马挤在城中，城门狭窄，如何能快速撤离？士卒争相逃命，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更有许多被困火海，哀嚎震天。
城外，关羽见火起，青龙刀一举：“杀！”
五千精兵如猛虎出柙，直扑濮阳南门！那里，正是曹军溃兵涌出的方向！
火光映照下，关羽一马当先，赤兔马如一团火焰，冲入溃军之中。青龙刀过处，血浪翻腾，无人能挡！
“关羽在此！曹军纳命来！”
这一声喝，如晴天霹雳，震得曹军肝胆俱裂。本就溃散的队伍，彻底崩溃，四散奔逃。
混乱中，郝萌正率亲兵奋力维持秩序，忽见一袭绿袍杀到近前，吓得魂飞魄散，拨马欲逃。关羽岂容他走脱，赤兔马快如闪电，瞬息而至，青龙刀斜劈而下！
“咔嚓！”
郝萌连人带甲，被劈成两半！
鲜血喷溅，在火光中映出妖异的红光。关羽毫不停留，目光锁定正在组织抵抗的曹仁，纵马杀去。
曹仁见关羽杀来，心知不敌，急令亲兵断后，自己拨马便走。关羽挥刀连斩十余名亲兵，正要追赶，忽觉一股寒意自左侧袭来！
那是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关羽猛然侧身，一支冷箭擦着臂甲掠过，“噗”地一声，竟射穿了甲叶，深深钉入肉中！
剧痛传来，关羽闷哼一声，扭头望去。火光中，一员曹将正张弓搭箭，欲射第二箭——正是曹性！他心中一直记恨徐庶关羽设计擒杀旧主吕布之仇。今夜见关羽大杀四方，又斩郝萌，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便暗中偷袭。
“鼠辈！”关羽怒喝，竟不顾箭伤，一拍赤兔马，直冲曹性！
曹性大惊，急欲再射，但见关羽如天神般杀来，威势骇人，手不禁一抖。就这刹那犹豫，赤兔马已至面前！
青龙刀化作一道青虹，当头劈下！
曹性举弓欲挡，却连弓带人，被一刀劈落马下！
关羽斩了曹性，再寻曹仁，已不见踪影。此时，北方火光通明，曹操亲率大军来援。
“撤！”关羽虽不甘，但知时机已过，当即下令退兵。
五千精兵来去如风，很快没入夜色。只留下濮阳城中熊熊烈火，与满地曹军尸骸。
曹操率军赶到时，只见一片火海废墟，与惊魂未定的溃兵。李典、曹仁狼狈来见，皆负伤挂彩。
“末将……末将中计，请丞相治罪！”曹仁跪地请罪。
曹操望着燃烧的濮阳城，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出复杂的神色。良久，他长长一叹：“非你等之过。关羽、徐庶……好手段。”
他转身，望向东南方向——那是关羽退往顿丘的路。
“传令，救治伤员，清点损失。明日……再议进兵。”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给子和传令，让他暂驻东阿，不可轻动。”
夜色深沉，濮阳城的火焰渐熄，余烬中青烟袅袅，仿佛在为这场惨烈的计谋与反计谋，作最后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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