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四杂货铺的后院比前厅更破败，三间厢房墙皮剥落，窗纸破洞，只有中间那间勉强能住人。王富贵进屋就瘫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捶着腰直叹气：“这地方……比我当年拾荒住的窝棚还烂。”
青霖仔细检查了每个角落，确定没有监听法阵后，才压低声音对萧凛说：“那个刘老四，不对劲。”
萧凛正从储物袋里取出干粮和水囊：“怎么说？”
“太镇定了。”青霖道，“寻常杂货铺老板见到三个陌生修士投宿，要么紧张要么热情。可他……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早就知道我们要来，连房间都提前收拾过——虽然收拾得很粗糙。”
王富贵插嘴：“而且他说‘万宝阁明天下午有特殊货物’，这种情报岂是一个杂货铺老板能知道的？除非……”
“除非他就是那个送情报的人。”萧凛接口，“或者说，他根本就是蚀魂教的人，这一切都是个局。”
三人对视一眼，沉默下来。
窗外传来黑石城特有的喧闹声：醉汉的嘶吼、女人的尖笑、远处某处的打斗声。这座城像一头永不入睡的野兽，在夜色中喘息。
“那我们还按计划进行吗？”王富贵声音发干。
“计划要变。”萧凛沉吟道，“叶七的尸体如果是真的，我们必须抢回来。如果是假的……那就是针对我们的陷阱。无论如何，明天万宝阁都得去一趟。”
他看向青霖：“今晚，你去探探刘老四的底。”
青霖点头，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
王富贵担忧道：“青霖姐姐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吧？万一那老头真是金丹期……”
“她不会硬来。”萧凛走到窗边，透过破洞看向前厅方向，“只是探听。而且……我觉得刘老四未必想害我们。”
“啊？为什么？”
“直觉。”萧凛摸了摸胸口尚未消散的掌印，“一个真正想害我们的人，不会让我们住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也不会给我们提供准确的情报——除非他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但刘老四看我们的眼神里，没有杀意，只有……某种复杂的算计。”
半夜，青霖回来了。
“查到了。”她声音极轻，“刘老四不仅是蚀魂教的人，还是‘血手团’的暗桩，专门负责监视西街这片区域。但他的真实身份是——星陨阁三十年前派来的卧底。”
萧凛瞳孔一缩。
“他床底下有个暗格，里面有几封加密信笺，用的是星陨阁暗影堂的密码。”青霖继续道，“最近一封是三天前发的，内容是：‘鱼已入网，饵料已备，明日收网。’落款是‘柳’。”
柳随风？
萧凛脑中飞快思索。如果刘老四是星陨阁的卧底，那整个黑石城的行动就不仅仅是盗取名单那么简单——很可能是一次大规模的清剿行动。而他们三人，就是用来吸引注意的“饵”。
“那我们……”王富贵脸色发白。
“将计就计。”萧凛反而冷静下来，“既然柳随风布了这个局，肯定会留有后手。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收网前，拿到那份名单——这才是我们的真正任务。”
他看向青霖：“刘老四还说了什么？”
“他半夜起来过一次，在院子里埋了样东西。”青霖道，“是一枚玉简。我趁他回屋后挖出来看了，是万宝阁的详细布防图，还有莫三姑明天下午的行程安排——她会先在三楼‘雅间’见几个重要客人，然后去地下仓库验货。”
青霖把玉简递给萧凛。神识探入，果然，万宝阁每一层的结构、守卫位置、阵法节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更关键的是，玉简末尾还附了段话：
“明日申时三刻，三楼雅间窗户会开启半刻钟。时机只有一次，好自为之。”
这显然是留给他们的提示。
“窗户……”萧凛脑中灵光一闪，“青霖，你能从外墙爬到三楼吗？”
“可以，但万宝阁外墙有警戒阵法。”
“阵法我来解决。”萧凛道，“富贵，你明天中午去万宝阁对面摆个地摊，卖些不值钱的小玩意。重点是观察，看看进出万宝阁的都是什么人，有没有异常。”
“那我用什么身份？”
“就用你拾荒者的老本行。”萧凛笑道，“黑石城最不缺的就是你这种挣扎求生的底层修士。”
第二天中午，黑石城西街。
王富贵蹲在万宝阁对面的墙角，面前铺了块破布，摆上几样东西：几块残缺的阵盘碎片、几株干瘪的草药、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还有——几颗他从百草峰带来的“臭屁菇”。
这摊位实在寒酸，半天没开张。倒是隔壁卖“壮阳散”的摊位生意红火，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大汉正唾沫横飞地吹嘘药效。
“小胖子，你这都什么破烂？”光头大汉瞥了眼王富贵的摊位，“臭蘑菇也拿出来卖？”
“前辈有所不知。”王富贵堆起谄媚的笑，“这可不是普通蘑菇，这是‘醉仙菇’，磨成粉掺酒里，能让人飘飘欲仙……”
“哦？”光头大汉来了兴趣，拿起一颗仔细端详，还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三息后——
“呕——！”光头大汉脸色发青，一把扔掉蘑菇，干呕不止，“这、这什么鬼东西？！”
“都说了是醉仙菇嘛。”王富贵无辜道，“味道是冲了点，但效果好……”
“滚！赶紧滚！”光头大汉连摊位都不顾了，捂着鼻子跑开。
王富贵暗暗松口气——总算把这烦人的邻居赶走了。他抬头看向万宝阁。
万宝阁是栋五层高的黑曜石建筑，气势恢宏，门口站着四个筑基初期的守卫，眼神冷厉地扫视着过往行人。从上午到现在，进出的人不算多，但个个身份不凡：有浑身血腥气的魔道修士，有衣着华贵的商会管事，还有几个气息阴冷、疑似蚀魂教高层的黑衣人。
申时左右，一辆由四匹黑色异兽拉着的华丽马车停在万宝阁门口。车门打开，先下来两个筑基后期的侍女，然后是一个穿着暗紫色长裙、蒙着面纱的女子。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女子身上散发的威压让整条街都安静了一瞬。
莫三姑。
她抬头看了眼万宝阁的招牌，在侍女簇拥下步入大门。守卫们齐刷刷躬身，连头都不敢抬。
王富贵心脏狂跳，偷偷捏碎了袖中的传讯符——这是通知萧凛的信号。
万宝阁三楼，雅间。
莫三姑坐在主位，面纱已经取下，露出一张美艳但冷厉的脸。她看起来三十许岁，眼角有细细的纹路，一双丹凤眼里没有丝毫温度。
“货呢？”她淡淡开口。
对面坐着一个独眼老者，正是昨天押送囚犯的“血手团”头领。他谄笑道：“阁主莫急，货已经运到地下仓库了，保证新鲜——星辰道体，筑基大圆满，刚断气不到三天，尸体保存完好。”
“验过吗？”
“验过验过。”独眼老者连忙道，“确实是星辰道体，体内残留的星力还未散尽。而且……他身上有雾海那场大战留下的伤，应该是那个叫叶七的散修没错。”
莫三姑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听说他在雾海地煞核心救出了建木遗孤，还重创了幽影大人？倒是个狠角色。可惜，死了。”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开价。”
“五万上品灵石，或者等值的‘噬星沙’。”
“太贵。”莫三姑放下茶杯，“一个死人，就算有星辰道体，也值不了这个价。两万。”
“阁主，这可是稀罕货……”
“两万五，不卖就带走。”莫三姑语气不容置疑。
独眼老者咬了咬牙：“成交。不过……阁主，这尸体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他怀里有样东西。”独眼老者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枚断裂的玉簪，簪子一端刻着个模糊的“柳”字。
莫三姑眼神一凝：“柳随风的信物？”
“不确定，但很可能是。”独眼老者低声道，“我们抓到叶七时，他已经重伤濒死，手里还死死攥着这枚玉簪。属下怀疑……他可能是星陨阁的暗子。”
雅间里沉默下来。
窗外的夕阳斜斜照进来，在莫三姑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她盯着那枚玉簪，良久，忽然笑了。
“有意思。”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窗户半开着，风吹进来，扬起她的长发。
“如果叶七真是星陨阁的暗子，那他的尸体出现在黑石城，就只有一个可能——”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掠进一道人影！
快如鬼魅！
莫三姑反应极快，反手一掌拍出，暗紫色的掌风席卷整个雅间！但那人影根本不接招，在空中诡异地一扭，竟从掌风缝隙中穿过，直扑桌上的玉簪！
“找死！”独眼老者拔刀就砍。
刀光斩中人影，却只斩碎了一件斗篷——斗篷下面空空如也。
“调虎离山！”莫三姑脸色一变，转头看向窗户。
另一个身影正从窗外翻身而入，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无声。来人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眼睛。
正是萧凛。
他刚才用斗篷吸引注意，真身从另一侧潜入。此刻离桌子只有三步距离。
“拦住他！”莫三姑厉喝，手中已多了一柄漆黑的短刃。
但萧凛根本不看她和独眼老者，脚下一蹬，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桌子——目标却不是玉簪，而是桌下！
他伸手一探，从桌底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入手冰凉。
“七星盘！”莫三姑瞳孔骤缩，“你怎么知道……”
萧凛不答，一脚踹翻桌子，借着反冲力倒飞回窗边。整个过程不到三息，等莫三姑和独眼老者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半身探出窗外。
“想走？”莫三姑冷笑，手中短刃化作一道黑光射出！
萧凛头也不回，反手掷出一物——是王富贵给的“臭屁菇”孢子粉！
黑光斩碎孢子粉，粉末炸开，刺鼻的恶臭瞬间弥漫整个雅间！
“呕——！”独眼老者首当其冲，眼泪鼻涕一起流。
莫三姑也闷哼一声，动作慢了半拍。
就是这半拍，萧凛已经翻出窗外，顺着外墙飞速下滑。青霖从下方接应，两人如狸猫般在建筑间几个起落，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里。
雅间内，恶臭渐渐散去。
莫三姑脸色铁青地走到窗边，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眼中杀意凛然。
“查。”她冰冷地吐出两个字，“查清楚是谁，然后——碎尸万段。”
“是、是！”独眼老者强忍着恶心应道。
莫三姑转身，忽然看向桌子——玉簪还在。
她走过去，拿起玉簪仔细端详。簪子断裂处很新，显然是最近才断的。上面的“柳”字，刻痕深浅不一，像是匆忙间刻上去的。
“柳随风……”莫三姑喃喃道，忽然笑了，“好一招借刀杀人。”
她捏碎玉簪，对独眼老者道：“放出消息，就说万宝阁丢失了重要宝物，悬赏十万上品灵石追拿窃贼。记住，把窃贼的特征描述得详细些——但不要提七星盘。”
独眼老者不解：“阁主，为什么……”
“因为七星盘不能丢。”莫三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但如果所有人都以为它丢了，真正想偷它的人……就会自己送上门来。”
她看向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西街第三条巷子，杂货铺后院。
萧凛和青霖刚翻墙回来，王富贵就迎了上来：“怎么样？得手了吗？”
“得手了，但……”萧凛掏出那个金属盒子，眉头紧锁，“太顺利了。”
“顺利还不好？”
“顺利得不正常。”青霖接口，“莫三姑是金丹后期，就算被臭气干扰，也不该让我们这么轻易逃脱。而且那个七星盘，就藏在桌子底下——像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等我们去拿。”
萧凛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青铜罗盘，表面镶嵌着七颗颜色各异的宝石，按北斗七星排列。确实是破解密室阵法的关键道具——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先不管这些。”萧凛收起七星盘，“叶七的尸体在地下仓库，我们得去确认一下。如果他还活着……”
“如果还活着，我们救他出来。”青霖道。
王富贵却苦着脸：“可是万宝阁现在肯定戒备森严，怎么进去？”
萧凛看向前厅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找刘老四。”
“既然大家都是‘饵’，那不如……把水搅得更浑些。”
夜幕降临，黑石城的灯火次第亮起。
而万宝阁的地下，一场关于生死的谜局，正在等待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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