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族腹地的晨雾裹着草药香,漫过成片的黄芩与当归田。云欢勒住马缰时,正看见一个青布衣衫的身影蹲在田埂上,手里捏着竹篮,指尖轻捻起一株带露的柴胡,动作熟稔得像是与这片山野长在了一起。
“三哥?” 云欢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又藏着抑制不住的欣喜。
那人回过头,正是云澈。他比两年前清瘦了些,鬓边沾着草屑,身上的粗布褂子洗得发白,却衬得眉眼愈发清俊。见了云欢,他眼底泛起温和的笑意,放下竹篮站起身:“欢儿?你怎么回来了?”
龙辉与楚孟紧随其后,小满松开骡马的缰绳跑向田边,他大喊“殿下,云澈殿下,我们回来啦!”小满使劲跟云澈挥着手,看着眼前这片规整的草药田,又望了望远处散落的木楼 —— 那些木楼皆是巫族传统样式,却少了昔日皇室赏赐的鎏金装饰,连村口那座曾用于祭祀的石坛,都种满了益母草与艾草,全然没了当年 “国师部族” 的气派。
“先进屋说。” 云澈引着几人往山腰的医庐走。医庐是间简陋的木房,门前挂着晒干的蒲公英与金银花,屋内靠墙摆着两排药柜,柜上贴着泛黄的草药标签,桌案上摊着一本翻旧的《巫医百草经》,砚台里的墨还未干,显然是刚写过药方。
“坐吧,没什么好茶,只有自晒的金银花。” 云澈给几人倒了水,目光扫过楚孟与龙辉,最后落回云欢身上,“从罗文回来的?路上没什么事吧?”
云欢捧着粗陶碗,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多亏七衅叔叔安排,还有楚皇叔一路相护,顺利过来的。” 她顿了顿,从怀中掏出遗诏,轻轻放在桌上,“三哥,我这次回来,是想让大哥入皇陵,楚孟亲王,他是来接晴姐姐回家的。林时依和二哥…… 他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云澈的目光落在遗诏上,指尖轻轻拂过明黄锦布的边缘,沉默片刻后,语气坚定:“我帮你。” 没有多余的犹豫,仿佛这两个字早已在心里盘桓了许久。
楚孟闻言,松了口气:“有云三殿下这话,我便放心了。”
“只是现在的巫族……” 云澈话锋一转,看向窗外的草药田,语气带着几分淡然,“林时依谏言撤了朝堂的国师席位,连每年的皇室俸禄都时有时无。族里子弟如今多是种药、行医,倒也自在,不用再应付宫里的那些虚礼。” 他笑了笑,“这样也好,至少能安安稳稳研究草药,救几个人。”
云欢看着他眼底的平静,心里却有些发酸 。三哥从小锦衣玉食,如今却只能守着这片山野,可他竟半点怨怼都没有。
“大云朝堂现在是什么情况?” 龙辉忍不住问道,他有点担心云欢与云澈力量太薄弱。
提到这个,云澈的神色沉了沉:“林时依去年封后,朝堂里多了不少生面孔 —— 都是她举荐的雪国学子,在户部管粮草,在兵部掌军械,听说还有两个进了钦天监。” 他端起碗喝了口茶,语气里多了几分冷意,“更荒唐的是玄铁进贡,林时依说‘雪国是她母国,年年纳贡民不聊生’,求云昭取消。云昭竟真的准了。”
楚孟拍了拍桌案:“这哪里还有附属的样子,大云的尊严何在?!”
云欢攥紧了手心,指尖泛白:“这么说,二哥是彻底被林时依拿捏住了?”
“也不全是。” 云澈摇头,“云昭心里未必没数,只是他既要靠林时依稳固皇位,又念着夫妻之情,才一再妥协。咱们要做的,就是让他看清林时依的真面目,更要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该护着大云的人。” 他话锋一转,“我倒是想了个法子。”
云欢疑惑,投去询问的眼光。云澈道:“紫薇降凤仪,圣女落尘泥。御世安天下,四海共归一。万民皆自主,不再有流离。”
“这是……”
“你年幼时曾有紫薇星现世的传言,钦天监当时说‘公主有贵气,当庇佑大云’。” 云澈解释道,“如今咱们就把这流言捡起来,旧事重提紫薇圣女转世,生来就有‘权御天下、以安万民’的命格,当年落难罗文是‘渡劫’,如今回来是‘归位’,要拨乱反正,还大云清明。”
龙辉眼睛一亮:“这法子好!民间最信这些,传得快,还能占个‘天命’的名头!”
“怎么传?” 云欢问道,她虽觉得这法子可行,却担心被林时依察觉。
“族里有常去外出行医的老大夫,他们走南闯北,去过的城镇乡村遍布大云。” 云澈眼底闪过一丝计谋,“我让他们每次行医时,带些糖果给村里的孩童,教他们唱这支歌谣。孩童口无遮拦,唱得多了,自然有人问起;再让大夫们‘无意间’说几句‘前几日在某某山见着紫薇星亮得很,是有贵人要来了’,久而久之,流言自然就散开来了。”
楚孟点头称是:“孩童传唱最是无心,也最不容易引人怀疑。罗文那边,我也可以让人在边境城镇传传,两边呼应,效果更好。”
“不用急。” 云澈摆了摆手,“先从大云都城以南开始,那里离京城远,林时依的眼线没那么密集。等歌谣传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在山里刻些‘紫薇印记’—— 比如山崖上凿个模糊的星图,古井里放块刻着‘紫薇’的木牌,让百姓觉得‘真有其事’。”
云欢看向云澈笃定的眼神,心里渐渐有了底气:“三哥,都听你的。”
“好。” 云澈笑着点头,“龙辉,你明日就往北境去,找龙玖玖和苍电 —— 他们是先帝心腹,手里有玄甲军,是咱们最重要的兵力。你带我的信物去,前因后果各种部署计划还劳烦你跟龙将军讲清楚。”
龙辉起身抱拳道:“定不辱命!”
云欢每日跟着云澈在草药田劳作,清晨采柴胡,午后晒金银花,傍晚在医庐帮着抓药 —— 有村民来看病时,她就扮成云澈的学徒,低着头默记药方,没人知道这个青布衣衫的姑娘,竟是大云的嫡出公主。
三个月后,消息传回巫族。云澈从一位行医回来的老大夫口中得知,都城以南的城镇乡村,几乎每个孩童都会唱那支 “紫薇谣”,连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开始编 “紫薇圣女落难归位” 的故事;更有村民说,在白云山的山崖上见过 “星图印记”,在清河镇的古井里捞出过 “紫薇木牌”,流言像长了翅膀,越传越广,连南境的驿丞都私下向刘七衅打听 “是不是真有贵人要出来了”。
医庐里,云澈将刚收到的纸条递给云欢。纸条上是刘七衅的字迹,写着 “京城已有流言传入,林时依下令查禁,却越禁越盛”。
云欢握着纸条,指尖微微颤抖。窗外的草药田随风起伏,夕阳的光洒在上面,像铺了层碎金 ,那是属于巫族的宁静,却也是即将席卷大云的风暴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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