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刮过山林,卷起一阵枯叶的沙沙声。
黑风寨的轮廓在山峦间如同一头匍匐的凶兽,两盏昏黄的灯笼在寨门前摇曳,像是野兽惺忪的眼睛。
林风身上的赵四皮甲还带着余温和一丝血腥气,胸前的铜牌在暗淡的月光下偶尔反射出冷硬的光。
他离寨门还有百十步远时,便不再掩饰自己的行踪。
他从怀里掏出李老三那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胡乱地在自己脸上、脖颈上抹了一把,又狠狠撕扯开自己本就破旧的衣衫,露出几道自己划出的伤口。
准备停当,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精气神都沉了下去,原本挺拔的身姿瞬间变得佝偻,眼神也从锐利化为惊恐。
“砰!”
一声闷响,林风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地摔在离寨门十余丈的泥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他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几步,用一种混合着哭腔与恐惧的嘶哑声音,对着寨门的方向凄厉地喊道:“开门!快开门啊!李老三……老三他被鬼害了!赵四哥让我回来报信!”
寨墙上的两个守门山贼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
他们探出头,借着灯笼光看清了来人踉跄的身影和那身熟悉的皮甲,以及胸前那块代表小头目身份的铜牌。
“是赵四的人?”一个山贼疑惑地问。
“听声音像是……他喊老三被鬼害了?放屁!这黑风山上哪来的鬼?”另一个虽然嘴上不信,但声音里也透着一丝不安。
林风见他们犹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又是一个踉跄,几乎再次摔倒。
他指着自己背上那具僵硬的尸体,哭嚎道:“是真的!那鬼东西……青面獠牙,一口就咬断了老三的脖子!赵四哥断后,让我背着老三的尸首赶紧回来报信!快开门,不然那鬼东西追上来了!”
他刻意将胸前的铜牌挺得更显眼一些。
守门的山贼看到了那块熟悉的铜牌,又见他背着一具尸体,神情不似作伪,心中的疑虑去了大半。
毕竟,没人会蠢到背着一具尸体来闯黑风寨。
其中一人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娘的,真是晦气!开门让他进来,别把什么脏东西引到寨门口。”
沉重的木门被拉开一道缝隙,林风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一进门便力竭般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真的经历了九死一生。
寨子中央,一堆巨大的篝火烧得正旺,十几个光着膀子的山贼围坐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地上散落着几个被撬开的箱子,里面是些布匹和粮食。
空气中弥漫着酒气、肉香和男人粗俗的笑骂声,显然是刚分赃完毕。
他们的头目似乎并不在场。
几个山贼围了上来,看着林风和他背上的尸体,满脸嫌恶和好奇。
林-风将李老三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空地上,一边喘息一边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刚才的“遭遇”,将那“恶鬼”描述得活灵活现。
山贼们虽多是亡命之徒,但对鬼神之说向来敬畏,听得一阵心悸。
有人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真是撞邪了!头儿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急什么!”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汉子大声道,“头儿带人去踩点了,听说昨夜东荒城有一支押粮队要从咱们这儿过境,头儿说这次要干一票大的,抢来的粮食够咱们吃一年!”
另一人淫笑着接话:“何止是粮食!我听说那东荒城的娘们皮肤比丝绸还滑,这次要是能顺便掳几个回来……嘿嘿,吃口细粮,再玩玩细皮嫩肉的娘们,比当神仙还快活!”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林风低着头,安置尸体的手却没有丝毫颤抖,眼神却冷得像是数九寒冬的冰。
这些人的恶念,如同山涧里腐烂的瘴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对他而言,这正是《杀生仙诀》最完美的养料。
他站起身,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声音虚弱地说道:“各位大哥,我受了惊吓,气力不济,想先去歇歇。老三的尸首……能不能先放这儿,等头儿回来发落?”
山贼们正忙于饮酒作乐,没人愿意理会这具晦气的尸体,纷纷不耐烦地挥手让他滚蛋。
林风顺从地退到角落,却在无人注意时,从怀中摸出了一柄早已准备好的、不足一尺长的桃木短剑,悄无声息地插在了李老三尸体旁的泥土里。
随即,他蹲下身,手指蘸着地上尸体流出的血迹,以桃木剑为中心,飞快地在地面上画下了一道道扭曲诡异的符文。
这并非什么能沟通鬼神的道法,而是《杀生仙诀》中记载的一种名为“引煞纹”的法门。
它不能召唤鬼物,却能将施术者自身的杀气作为引子,勾动周围环境中的阴冷气息,并放大死者身上的怨气,共同作用于人的心神,制造出最深沉的恐惧幻象。
做完这一切,林风便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闭目养神,静待时机。
子时将至,酒足饭饱的山贼们大多回屋睡觉去了,只留下两三人守夜。
篝火渐渐熄灭,山寨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响起的虫鸣和风声。
林风的双眼在黑暗中骤然睁开,精光一闪而逝。
他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行到一间堆放杂物的柴房,找到了一些浸过桐油的破布。
他没有直接去点燃最重要的粮仓,那样动静太大,容易被第一时间发现。
他将引火物巧妙地布置在柴房的下风口,点燃后,火舌会顺着风势和一些干草,自然而然地蔓延向不远处的粮仓。
做完这一切,他身形一纵,悄无声息地跃上了停放李老三尸体的那间破屋的屋梁,如一只蛰伏的夜枭,俯瞰着下方。
他伸出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那柄插在地上的桃木剑。
“嗡……”
一声若有若无的轻鸣响起,地上的“引煞纹”血光微闪。
林风体内的杀气通过桃木剑的引导,瞬间灌注进李老三的尸体之中。
那原本僵硬的尸体,脖颈处竟发出了“咯咯”的骨骼错位声,然后,在两个守夜山贼惊恐的注视下,猛地坐了起来!
尸体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嘴巴一张,一股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喷涌而出,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冷……好冷啊……我的肠子……被掏出来了……”
“鬼……鬼啊!”一个守夜山贼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后退,另一个胆子稍大,颤抖着拔出腰刀,色厉内荏地吼道:“什么东西!给老子死!”
话音未落,那尸体猛地向前一扑,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惨白的手指如铁爪般抓在了那山贼的脸上!
“啊——!”
凄厉的惨嚎划破了山寨的宁静,几乎在同一时间,柴房方向的火光冲天而起,引燃了粮仓的木料,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炸响!
“着火了!”
“有鬼啊!老三诈尸了!”
整个黑风寨瞬间炸开了锅,睡梦中的山贼们被惊醒,冲出屋子,看到的是一边是熊熊燃烧的粮仓,另一边是正撕咬着同伴的“活尸”,一时间乱作一团,阵脚大乱。
混乱,正是林风最好的掩护。
他从屋梁上一跃而下,身形融入阴影之中。
一个山贼正慌不择路地朝他这边跑来,林风不闪不避,侧身欺近,一记手肘精准地撞在他的喉结上。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山贼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一股暴虐的杀伐之念顺着林风的手臂涌入体内,被《杀生仙诀》迅速炼化。
另一个山贼正提水救火,林风一脚踹在旁边堆放木料的架子上,哗啦一声,沉重的木架轰然倒塌,将那人瞬间压成了肉泥。
更为精纯的杀意沸腾着涌来!
《杀生仙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这十几个山贼平日里打家劫舍、欺男霸女所积累的暴虐恶念,此刻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化作一道道黑色潮水,倒灌进林风的经脉之中。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层坚固的炼体二重壁垒正在被这股力量疯狂冲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甚至已经触摸到了炼体三重的门槛!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在火光的噼啪声中显得格外冰冷:“你们抢的每一粒米,都是催你们上路的催命符。”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滚滚,山寨里的人被他趁乱偷袭,已经倒下了一大半。
残存的火光映照下,仅剩最后三个山贼背靠着聚义大堂,惊恐地看着那个从烟雾中缓步走出的身影。
为首的是个体格魁梧的刀疤脸,他一手持刀,另一只手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却兀自嘴硬地怒吼道:“装神弄鬼!老子杀的人比你吃的饭都多,不信你这个邪!”
林风脸上露出一抹森然的冷笑,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提着那把从死人身上捡来的柴刀,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近。
他的步伐很慢,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地面上似乎都凭空浮现出一道淡淡的血痕,那是凝聚到极致的杀气影响现实所致。
“断魂步。”
“我不是鬼。”林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我是被你们抢过、打过、骂过的每一个‘死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身形如鬼魅般暴起,手中的柴刀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刀疤脸只觉眼前一花,喉咙便是一凉,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了气管里。
一刀穿喉!
林风身形不停,反手一刀,划开了第二人的胸膛,随即一脚将他踹飞,撞在最后一人身上。
在那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柴刀自上而下,干净利落地劈开了他的头颅。
随着最后一名山贼倒下,一股庞大而精纯的杀气如龙吟般贯入林风体内,他浑身一震,经脉中那道最后的壁垒轰然破碎!
虽然还未稳固,但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炼体二重圆满、即将踏入三重的澎湃力量!
林风站在尸堆之中,火光将他的脸映照得一半焦黑,一半血红,宛如从地狱爬出的修罗。
他迅速在尸体上搜刮起来,找到了三枚散发着微弱灵气的元石、二十几两碎银,以及一枚刻着“东荒”二字的通商令牌。
就在这时,他的识海突然一阵轻微的震荡,那道寄宿其中的残魂主动浮现出一缕意念:“寨子中心的地窖……有铁链的声音……非活人,亦非死物。”
林风动作一顿,眉头紧锁。这小小的黑风寨,居然还藏着这等隐秘?
他目光扫过狼藉的寨子,最终定格在聚义大堂中央一块不起眼的厚木板上。
他提着刀,大步走了过去。
木板已经有些腐朽,边缘布满了青苔,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从缝隙中透出。
他俯下身,侧耳倾听,果然,在那死一般的寂静之下,隐约能听到一阵极轻微的、金属在石地上拖动的声音。
“嘶啦……嘶啦……”
林风握紧了手中的柴刀,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老子刚屠了你们的窝,现在……倒要看看你们这群杂碎到底在下面关了什么东西。”
识海中,那道残魂再次传来一道微弱却清晰的警示:“杀劫未尽,血路才启——小心,那不是人。”
喜欢葬凡尘:从蝼蚁到仙尊请大家收藏:(m.wuwenshuwu.com)葬凡尘:从蝼蚁到仙尊伍文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