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钢雨将至
山西省，吕梁山脉东麓，一片被稀疏耐旱灌木覆盖的丘陵地带。
夜幕如同浸透了浓墨的巨毯，缓缓覆盖住白日的炙热与喧嚣。没有月光，只有几颗倔强的星辰，在饕餮战舰间歇性掠过天空时投下的阴影缝隙中，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空气中残留着白日炮火灼烧后的焦糊味，混合着北方秋季特有的干燥尘土气息，吸入肺中带着一股粗粝感。
“山魈”小队在清除三名巨狼士兵后，经过数小时谨慎而迅速的机动，终于抵达了预定的四号通讯节点部署区域——一处位于半山腰、由天然岩洞和后期人工开凿相结合的废弃小型矿洞。这里入口隐蔽，内部结构相对复杂，且拥有多个易于防守的出口，是理想的临时隐蔽点和战术节点。
队长“头狼”在洞口最外侧的阴影中静止了足足五分钟，如同融入岩石的雕像，只有头盔目镜上微弱的数据流显示他正运用多种观测手段，细致地扫描着周围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岩石的轮廓。他的耳朵捕捉着风声、虫鸣、以及任何不属于这片荒野的异响。
“安全。‘游隼’，建立外围警戒哨。‘幽灵’，检查洞内情况。其他人，交替进入，保持静默。”“头狼”的声音在加密频道中低沉响起，打破了凝固的寂静。
队员们如同训练有素的狼群，无声而高效地行动起来。“游隼”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洞口侧上方一块巨石的阴影里，他的狙击步枪将成为小队最敏锐的眼睛和最致命的獠牙。“幽灵”则率先持枪躬身进入矿洞，枪口下的战术手电射出凝聚的光柱，谨慎地扫过幽深的坑道，检查着可能存在的危险——无论是残留的敌人，还是不稳的结构，亦或是年代久远可能存在的有毒气体。
几分钟后，“幽灵”的声音传来：“洞内安全，无近期活动痕迹。结构稳定，发现可供利用的旧通风井。完毕。”
“收到。全体进入，建立防御。‘鹰眼’，寻找制高点，建立观测点。‘铁砧’，在二号出口构筑机枪阵地。‘山猫’、‘匕首’，负责节点布设。”“头狼”连续下达指令。
小队迅速融入矿洞的黑暗之中。矿洞内部比想象中要深，主坑道两侧还有数个支巷，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尘土味和一丝淡淡的矿物气息。队员们凭借着头盔的微光夜视和战术手电的有限照明，快速而有序地展开工作。
“山猫”和“匕首”从厚重的战术背包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约笔记本大小、厚度类似字典的金属盒子，这就是他们此次任务的核心——“玄龟-乙型”简易路基通讯节点。它外表朴实无华，哑光的黑色金属外壳上只有几个简单的接口和状态指示灯。两人选择了一处相对干燥、信号接收条件较好的支巷尽头，开始熟练地进行部署。清理地面，架设微型天线（伪装成岩石状），连接主体，启动自检程序……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
“铁砧”则在“头狼”指示的二号出口——一个被坍塌岩石半掩着、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缝隙后，开始构筑他的火力点。他将“潮汐”机枪稳稳架好，调整好射界，又在几个关键位置布设了绊发式的预警装置和防御型手雷。这里视野相对开阔，可以覆盖山下一条蜿蜒的、几乎被荒草淹没的旧时骡马道。
“鹰眼”没有留在相对安全的洞内，他如同真正的山鹰，凭借出色的攀爬技巧和对地形的敏锐感知，找到了矿洞顶部一处天然的、被藤蔓遮掩的裂缝。这里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半片丘陵区域，又能完美地隐蔽自身。他轻轻拨开藤蔓，将披着伪装网的狙击步枪缓缓伸出，调整着呼吸，开始系统地扫描远方黑暗中的一切。
矿洞深处，暂时完成了手头工作的队员们，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他们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取下头盔，用携带的净化水小心地润湿干裂的嘴唇，咀嚼着高能量的压缩口粮。没有人说话，只有轻微的吞咽声和衣物摩擦岩壁的窸窣声。长时间的高度紧张和体力消耗，让疲惫如同潮水般侵蚀着每个人的身体，但他们的眼神依旧锐利，耳朵依旧竖立，如同绷紧的弓弦。
“头狼”靠坐在主坑道入口内侧，他没有休息，而是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同样属于“黑色长城”系列的加固型战术平板。屏幕亮起幽蓝的光芒，映照着他布满灰尘和汗渍却异常坚毅的脸庞。平板上显示着附近区域的电子地图，几个绿色的光点代表着已激活的通讯节点，而他们现在的位置，正是即将连成网络的第四个点。
“‘山魈’呼叫‘前指’，‘山魈’呼叫‘前指’。四号点位已抵达，正在部署节点。预计三十分钟后完成自检并上线。完毕。”“头狼”对着嵌入头盔的麦克风，用极低的声音汇报着情况。他需要尝试与前进指挥部建立初步联系。
短暂的电流嘶嘶声后，一个清晰但同样压低了音量的女声回应传来，带着一种指挥中心特有的冷静：“‘前指’收到，‘山魈’。信号微弱但稳定。汇报你处态势及沿途情况。完毕。”
“沿途遭遇小股巨狼巡逻队，已清除。未发现饕餮主力活动迹象。当前区域安静，已完成临时防御布设。完毕。”
“很好。节点上线后，保持静默待机。总部将有重要作战指令下达。重复，重要作战指令。预计行动发起时间，明日拂晓。你部任务，确保通讯节点畅通，并在指令下达后，为炮兵部队提供目标指引与毁伤评估。完毕。”
明日拂晓！“头狼”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他立刻回应：“‘山魈’明白。确保通讯畅通，提供炮指与毁伤评估。完毕。”
“祝好运，‘山魈’。‘前指’完毕。”
通讯暂时中断。“头狼”深吸了一口气，将战术平板收起。他看向洞内正在忙碌的队员们，虽然他们听不到刚才的通讯内容，但似乎都从队长骤然紧绷的气息中感受到了什么。
“兄弟们，” “头狼”的声音在洞内低沉地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节点加快速度。我们可能……没多少休息时间了。”
无需多言，长期的默契让队员们瞬间明白了形势的严峻。“山猫”和“匕首”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几分。“铁砧”默默检查了一遍机枪的备弹。“鹰眼”在外面的观测点，扫描得更加仔细。
就在这时，一直处于高度警戒状态的“游隼”的声音突然在频道中响起，带着一丝紧绷：“‘头狼’，有情况！一点钟方向，山谷入口，发现车队灯光！不是我们的制式！重复，发现不明车队！”
所有人心头一凛！
“鹰眼，确认！”“头狼”立刻命令。
矿洞顶部的“鹰眼”立刻调整瞄准镜方向，放大焦距。片刻后，他冷静的声音传来：“确认。轻型装甲车队，数量六……不，七辆。外形识别……巨狼星制式‘鬣狗’轻型突击车。车载武器疑似中小口径能量炮或重机枪。距离约两公里，正沿山谷旧路向……向我们这个方向驶来。速度不快，像是在巡逻或者搜索。”
七辆“鬣狗”突击车！这绝不是小股巡逻队，而是一支具备相当火力的机动分队！
“他们发现我们了？” “匕首”下意识地问道，握紧了手中的步枪。
“不确定。”“鹰眼”回答，“队形松散，没有明显的战斗准备姿态。但行进路线……确实会经过我们山下这片区域。”
矿洞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被这样一支车队靠近，无论对方是否发现了他们，都意味着极大的风险。一旦交火，他们这支轻装渗透小队，很难正面抗衡七辆武装突击车。而任务尚未完成，节点还未上线！
“头狼”的大脑飞速运转。撤退？放弃节点任务是不可能的。隐蔽？矿洞虽然隐蔽，但对方如果进行细致搜索，很难保证不暴露。主动出击？兵力火力悬殊，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的目光扫过洞内，最后落在那个正在闪烁着初始化蓝光的通讯节点上。时间，他们需要时间！
“全体注意，最高级别隐蔽！关闭所有非必要电子设备光源！‘铁砧’，放弃二号出口阵地，撤回主坑道！‘鹰眼’，持续监视，精确报告敌车队动向！‘游隼’，保持隐蔽，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开火！”“头狼”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明白！”
“收到！”
……
队员们立刻执行命令。“铁砧”迅速而无声地拆除了刚刚布设的机枪阵地，退回洞内。“山猫”和“匕首”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节点最后的连接，然后将其紧紧抱在怀里，用身体和背包尽可能遮蔽它运行时可能产生的微弱光线和热量。“鹰眼”和“游隼”则如同消失在岩石中，连呼吸都几乎停止，只剩下瞄准镜和观测仪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紧紧锁定着那支逐渐逼近的死亡车队。
矿洞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心脏在胸腔内沉重搏动的声音，以及通讯节点内部元件运行时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如同蜂鸣般的细微声响。黑暗如同实质，包裹着每一个人。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岩石上，却无人去擦拭。
“距离一点五公里……车速减缓……”
“一点二公里……队首车辆似乎在用探测设备扫描山坡……”
“一公里……队形开始收拢……”
“鹰眼”每隔一段时间，就用极低的声音汇报着情况，每一个数字都像重锤敲打在队员们的心上。敌人的探测设备会不会发现矿洞的异常？他们会不会心血来潮上山搜索？
“头狼”的手指，无声地搭在了腰间一颗高爆手雷的插销上。如果最终暴露，他会在第一时间用爆炸制造混乱，为节点数据的传输和队员的突围争取哪怕多一秒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八百米……车队停下。头车有人员下车，似乎在观察……”
“五百米……下车人员返回，车队……车队转向了！他们沿着山谷岔路，向东南方向去了！”
“鹰眼”最后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确认。
矿洞内，凝固的空气仿佛瞬间重新开始流动。所有人都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
危机，暂时解除了。
“继续保持警戒，直到车队完全离开视野。”“头狼”的声音依旧沉稳，但紧握着手雷的手指，缓缓松开了。
十多分钟后，“鹰眼”最终确认：“目标车队已驶出观测范围，信号消失。完毕。”
直到这时，矿洞内的队员们才真正稍微放松下来紧绷的神经。刚才那一刻，他们与一场毁灭性的遭遇战，仅有五百米之遥。
“‘山魈’呼叫‘前指’，” “头狼”再次打开通讯，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遭遇巨狼星机动巡逻队，已规避。四号节点……部署完成，自检通过，现已上线。重复，四号节点已上线。完毕。”
“前指收到。信号稳定。辛苦了，‘山魈’。保持待命，等待进一步指令。”
通讯结束。“头狼”看向那个已经稳定闪烁着绿色运行指示灯的通讯节点，又看了看周围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的队员们。
最重要的任务，完成了。网络已经连通。
他走到洞口，望向东南方向那片深邃的、被群山轮廓切割的黑暗天空。在那里，巨狼星的车队已经消失，但更庞大的敌人，依旧盘踞着。
拂晓的钢雨，即将来临。而他们“山魈”，已经为这场风暴，装上了最为敏锐的眼睛。
夜色，愈发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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