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竹的额头重重撞在萧云归肩窝时,他后颈的识海裂痕正随着心跳抽痛。
但此刻所有痛意都被怀里那具冰冷的躯体碾碎了——她后背的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襟,像一根细针直扎进他心口。
“竹姐姐的手......比雪还凉。”小石头跪坐在雪地里,原本混沌的瞳孔突然凝出一点清明。
他的指尖颤抖着触碰苏青竹垂落的手腕,又猛地缩回,“她的命线......在替我们所有人挡灾。”
萧云归喉结滚动。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黑市,苏青竹为救他强行燃烧妖丹记忆时,也是这样浑身发冷;想起昨夜她用妖力网替众人挡下井中黑雾时,发间命线竹的绿光如何一寸寸黯淡。
此刻那株竹的叶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竹节上的蛛网纹里渗出极淡的青血,顺着他的手背滴进雪层。
“青竹。”他低头轻唤,拇指抚过她眼角未干的泪痣。
这个总把倔强裹成尖刺的姑娘,此刻连睫毛都在发抖,“你烧记忆救我,现在......换我养你的命。”
归一剑突然在他腰间震颤,剑鞘撞在雪地上发出清响。
萧云归抽出剑,反手割开手腕。
鲜血溅在命线竹根部的瞬间,雪地腾起一缕白雾——那株濒临枯死的竹竟轻轻摇晃起来,枯黄的叶片边缘泛起极淡的新绿。
“看剑!”小雀儿突然惊呼。
归一剑的金芒里浮起绿色符文,像被风吹开的画卷。
半卷《斩我经》残篇从铁匣中飘出,在剑身上空缓缓旋转,墨迹流转成八个字:“血融两族,方可断锁”。
萧云归的血滴在剑纹上,与绿色符文相融。
他望着苏青竹额角淡去的青竹纹,又看向自己腕间的人族血脉——原来困住他们的从来不是血脉,是这世道用“异类”二字铸的锁。
“既然旧规已破。”
沙哑的嗓音裹着火星炸开。
白袍客不知何时抱来半筐寒窑残铁,他腰间的铸剑锤重重砸在砧上,星火溅得老长,“就该为新持剑者,铸一把不认血脉的剑。”
石老刀从怀里摸出柄锈迹斑斑的刀。
刀身刻着“铁脊”二字,刀柄缠着褪色的红布:“用这个。
当年铁脊营第一个战死的兄弟,是替我挡了妖修的毒箭。
他不是剑修,可他说’兄弟活着,比什么都强‘。“
小雀儿踮脚接过刀。
她的指尖刚触到刀背,眼尾突然泛起泪光:“我听见了......他说‘兄弟,活着比什么都强’。”
铁笼里传来铁链崩响。
冷面阎的指甲抠进铁栏,指节泛白如骨:“放我出去!
我要亲手烧了那份’异类‘名册!“
萧云归将归一剑插入冷面阎笼前的雪地。
剑没入三寸,金芒在雪下蜿蜒如活物:“等你哪天不再恨‘异类’,我就给你一把剑。”
冷面阎的嘶吼卡在喉咙里。
他望着雪地里的剑,又低头看向胸口——半块巫女骨佩正贴着心脏发烫,那是他藏了二十年的,母亲最后的遗物。“我怕......”他突然蹲下,锁链哗啦落在脚边,“我拿不动。”
井口的黑雾突然翻涌得更急了。
归一剑的剑鸣穿透风雪,撞在井壁上发出嗡鸣。
萧云归抱起苏青竹站起身,命线竹的新绿已经爬满叶片,在他掌心与剑纹交缠。
他望着井中翻涌的黑雾,又望向雪地中发亮的归一剑——这口困了无数“异类”的井,该有把新剑来镇了。
雪粒打在归一剑的剑脊上,发出细碎的脆响。
那声音像某种召唤,顺着地脉往井里钻去。
归一剑的剑鸣突然拔高,如龙吟撞碎云层。
萧云归望着井中翻涌的黑雾,喉间尝到铁锈味——是识海裂痕又渗了血。
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苏青竹,她睫毛上凝着雪珠,像沾了层白霜的蝶翼。“竹儿,”他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替她拢了拢衣领,“我先替你斩了这口困人的井。”
话音未落,他已提剑走向井口。
归一剑的金芒在雪地上拖出长影,与命线竹的绿光绞成一缕,直没入黑雾深处。
石老刀突然踉跄着扑过来,锈刀“当啷”砸在他脚边:“萧小友!
这井吞过十三任守陵人,你......“
“它吞的是守旧的规矩。”萧云归单膝跪地,将归一剑斜插入井口冻土。
《斩我经》残篇突然从剑鞘中腾起,墨迹如活物窜入剑身,在剑脊刻出半道裂痕——与他后颈的识海裂痕竟分毫不差。
井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黑雾突然凝成漩涡,裹着归一剑往下拽。
萧云归的指节因用力泛白,腕间旧伤迸出血珠,顺着剑格滴入井中。
他能清晰感觉到识海深处的未来之身正在苏醒,那道模糊的影子握住他握剑的手,低笑:“斩锁需断念,你可敢?”
“有何不敢?”萧云归咬碎舌尖,腥甜漫开时,识海裂痕突然迸出金光。
归一剑发出清越剑吟,金芒如洪流倒灌进井!
“看冰层!”小雀儿的尖叫刺破风雪。
众人抬头,只见以井口为中心,积雪下的冰层正蛛网般裂开,无数暗青色剑影从冰缝中升起——是被封印在此的异类修士佩剑!
它们悬在半空,剑尖全部指向归一剑,似在朝圣。
“万剑归冢!”白袍客的铸剑锤当啷落地。
他望着那些剑身上斑驳的血痕,突然弯腰捧起一把雪,“原来它们不是被镇,是在等......等一把能替它们说话的剑。”
归一剑的金芒更盛了。
萧云归感觉有热流从脚底窜入,那是地脉中沉睡的剑意正在苏醒。
他后颈的裂痕开始发烫,记忆碎片如碎雪翻涌——师父抚剑时的白发,山门血案里飞溅的血珠,苏青竹在黑市咬着牙替他挡刀的侧影......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盯着怀中沉睡的姑娘,轻声道:“我只要记得,要她活着。”
“咔嚓——”
最后一声剑鸣撕裂黑雾。
冰层轰然合拢,归一剑的倒影缓缓沉向井底,只留半截剑脊露在雪外,像根插在大地上的秤砣。
小石头突然跪坐下来,额头抵着雪地:“井的呼吸......变轻了,像在睡觉。”他原本混沌的瞳孔里,有星子般的光在跳动,“它不疼了。”
石老刀抹了把脸上的雪水,弯腰拾起那柄锈刀。
他用衣角擦净刀身“铁脊”二字,又从怀里摸出块磨石,在井前的老槐树下凿起碑来。“寒鸦不降,剑冢不开——”他每刻一字,刀身就轻颤一声,“除非,有人为异类拔刀。”最后一个“刀”字刻完,老槐树的枯枝突然落了片叶子,正正盖在碑顶。
白袍客不知何时站到小雀儿身边。
他掌心托着枚青铜耳铃,纹路是缠绕的青竹与人族剑纹。“这是用寒窑残铁熔的,”他将耳铃替小雀儿戴上,“以后井里的剑想说什么,你替它们传。”小雀儿指尖刚碰到耳铃,眼尾的泪痣突然发亮。
她望着南方,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听见了......远方的井在喊‘下一个’。”
“该回去了。”萧云归低头吻了吻苏青竹的发顶。
她的命线竹此刻绿得透亮,叶片上还凝着他的血珠,像串红珊瑚。
小石头突然扯住他衣角,声音发颤:“可你的记忆......昨天你忘了我爱吃糖霜糕,前天你连归一剑的剑穗是谁编的都不记得了......”
萧云归蹲下来,替小石头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
他能感觉到识海裂痕正在蚕食记忆,就像有人拿着勺子,一勺一勺舀走他的过去。
但他笑了,笑得比雪还干净:“记不住师父,记不住山门,记不住自己是谁......但我记得,”他指腹轻轻碰了碰苏青竹冰凉的鼻尖,“她要活着。”
风雪不知何时停了。
归一剑横在萧云归肩头,剑尖还滴着未干的血,在雪地上拖出一道红痕。
远处天际,九星的微光再次连成一线,像根银色的绳子,系住了将明未明的天。
井底深处,第八声钟声悄然响起。
黑暗中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拾起地上半块锈刀。
刀身映出张模糊的脸,与萧云归有七分相似。
他对着刀上的血痕笑了笑,声音哑得像砂纸:“这一世......我来守夜。”
萧云归踩碎脚边最后一块冰碴,抱着苏青竹踏出寒鸦堡废墟。
风卷着雪粒掠过他后颈的裂痕,他忽然顿住脚步——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顺着裂痕往识海里钻,像极了未来之身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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