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前方逐渐模糊的鬼市牌坊,又想起梦境里那个替他挥剑的身影。
夜风卷起他额前碎发,露出识海裂痕里的光——那光不再是斩断执念的锋利,而是某种更温暖、更坚韧的东西,像春草破岩,像幼芽顶雪。
原来“斩我”之道,从来不是斩断所有,而是……
萧云归脚步微顿。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触到了那层朦胧的真相边缘。
而在他识海最深处,未来之身的影子正缓缓消散,最后一句低语混着风声,轻轻落在他心尖:“现在,换你替我,活成真正的自己。”萧云归望着未来之身染血的眉眼,喉结动了动,那句“所以你不是未来……你是所有‘未死的我’?”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识海裂痕处的光突然灼得他眼眶发酸,那些被他视作“天赋”的剑式、被他归功于“运气”的活命机会,此刻全在记忆里翻涌——七岁时竹靶前突然清晰的剑路,原是这具身影替他挡了淬毒短刃;十二岁凝气瓶颈时突然涌入的灵气,原是这具身影以逆时之躯替他引气入体;十五岁断江剑式劈开江面的刹那,原是这具身影在他识海深处挥出了最后一剑。
“现在,轮到你替我活一次。”未来之身抬手,指腹轻轻蹭过他额心裂痕,动作像在摩挲一件珍贵的瓷器。
话音未落,对方袖中半卷《斩我经》突然泛起血光,心剑割裂的脆响在识海炸响——那是未来之身以自身道基为引,将一段虚假记忆注入梦境:青石板上,遍体鳞伤的“萧云归”被执法队围杀,血沫混着喘息,将染血的经卷塞进小师弟怀里:“替我……守住青霄的光。”
“够真!够痛!”鬼牙老三的刀疤在池边扭曲成狂喜的弧度,他猛地收线,青铜铃在掌心震得嗡嗡作响,“这梦带血带魂,值三枚命牌!”他抛来三块刻着血月纹的黑牌,又瞥了眼萧云归怀里沉睡的小石头,突然压低声音,金牙在雾气里闪了闪,“那小娃的灵目命线,你方才抽得太急——”
萧云归指尖骤然收紧。
他早趁鬼牙老三收线时,以剑意缠住那缕泛着银芒的命线,此刻顺着对方话音,将命线轻轻按进小石头后颈。
少年金瞳突然颤了颤,识海裂痕处渗出极淡的青光——是萧云归用青霄心剑诀封住了灼伤。
“竹儿!”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苏青竹的低喝混着金属交击声撞进耳中。
萧云归猛地抬头,正看见十步外的巷口,一道青面獠牙的身影举着带钩铁链横扫而来,苏青竹发间骨簪突然爆出幽光,竟在她掌心化作半尺青锋。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退避,妖力顺着臂弯缠成竹节状的鳞甲,单脚点地旋身,骨簪剑刃精准斩在铁链关节处——“当”的一声,锈迹斑斑的铁链断作两截。
“我不是逃奴。”她喘着气,发梢沾着冷汗,却扬高了下巴,“我是来寻父的。”
青面判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戴着的青铜面具裂开道细缝,露出底下一道狰狞的旧疤——那形状,竟与寒鸦堡大统领雪鹞眉骨处的刀伤如出一辙。
“你们……”他沙哑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慌乱,“不该唤醒竹魂。”
话音未落,青面判突然化为一团黑雾消散。
苏青竹握着骨簪的手微微发抖,却在转头看见萧云归时立刻收了锋芒,指腹蹭过他手背:“我没事。”
“小石头醒了。”
少年的声音像片被风吹皱的湖。
萧云归低头,正撞进小石头空洞的金瞳——那双眼眸不再流转银线,却泛着种更清透的光。
“我看不到线了……”孩子伸手摸向他的脸,指尖触到他额心裂痕时突然顿住,“但我听见了——有个人,在梦里替你活着。”
萧云归喉间发紧。
他将三块命牌排在掌心,血月纹在夜色里泛着幽光。
当他捏碎第二块时,命牌里的影像突然浮现:青霄山执法殿,副使陆无咎握着染血的剑,正与首座争执:“你们封了剑灵,却要让云归背黑锅?”画面一转,陆无咎卸了道袍隐入北境,在破庙里与老卒饮酒:“我要替那孩子查清真相……”
“他走的路,是你没选的那条。”未来之身的低语在识海响起,“现在,该你走自己的路了。”
萧云归握紧血玉耳坠。
夜风卷着万妖谷的腥气扑来,耳坠在他掌心发烫,映出一缕微光——那光里,轮回井畔倒插着一柄剑,剑身刻着“萧”字,与他此刻握剑的手,竟有七分相似。
“竹心未燃,但我已无退路。”他望向苏青竹发间的骨簪,那半焦的青竹枝此刻泛着活过来的绿意,“去万妖谷。”
苏青竹点头,弯腰抱起小石头。
少年将脸埋在她颈窝,轻声道:“糖粥……我娘煮的糖粥,甜得像云归哥哥的剑。”
众人转身走向鬼市出口时,萧云归突然顿住脚步。
识海深处传来细微的撕裂声,像帛布被利刃划开——他额心裂痕处的光不再温暖,反而灼得皮肤生疼。
“怎么了?”苏青竹察觉他的异样,伸手抚上他额头。
萧云归摇头,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没事。该走了。”
可他知道,那些被未来之身填补的记忆缺口,正在悄然崩解。
而更汹涌的撕裂,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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