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寂静有形状，那一定是现在直播间弹幕区的样子。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前一秒还在疯狂刷“女王陛下”的“魔法少女咕噜噜”，此刻哑火了。
总是说蠢话的“头很铁”，也难得地没有发问。
所有观众的目光，都随着那个倾斜的镜头，聚焦在了那片和“顶级贵族”四个字没有半点关系的、肮脏的地面上。
那道清晰的、仿佛在嘲笑着什么的裂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薇薇安用谎言和滤镜精心编织的梦幻泡影。
薇薇安的大脑，宕机了足足三秒。
社畜生涯中无数次面对突发事故的经验，在这一刻化作了肌肉记忆。
她没有尖叫，没有慌乱，甚至没有去扶那个该死的手机。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脸上依旧保持着那种疏离而高贵的表情，仿佛地面上的灰尘与裂缝，都不过是她贵族生活中不值一提的点缀。
稳住，只要我不动，就没人知道我慌了。
她在心里疯狂地给自己打气。
弹幕区终于有了动静。
【路过的鹰身女妖：呃……这是什么新的艺术风格吗？叫……废墟风？】
【洞穴地精A：我懂了！这是反差！主播故意用破败的环境，来衬托自己和礼服的高贵！】
【头很铁：主播家地板裂了，要不要我介绍我表哥？他是专业的僵尸施工队，砌坟补墙，活儿好。】
看着这些努力为她找补的弹幕，薇薇安差点就要破功。
特别是“魔法少女咕噜噜”，她憋了半天，终于发出了一条带着哭腔的弹幕。
【魔法少女咕噜噜：你们懂什么！这才是历史的厚重感！只有真正古老的城堡，才会有这样的痕迹！我家女巫塔天天翻新，跟个暴发户一样，一点底蕴都没有！小姐姐家这才是真·豪门！】
薇薇安简直想给她颁发一个“最佳洗地王”的奖章。
就在她以为可以靠着粉丝的强行解释，把这一页翻过去的时候，那道金色的光芒，再次照亮了整个屏幕。
这一次，不再是沉默的审视。
而是一句，精准到让她头皮发麻的、冰冷的陈述。
【暗夜之子：精灵族的缝纫技艺里，从不使用铁器，因为会玷污布料的灵性。】
如果说刚才镜头的掉落是一颗手榴弹，那这条弹幕，就是一枚精准制导的、专门用来炸她命脉的巡航导弹。
它没有质疑地板，没有嘲笑灰尘，而是直接从她刚刚吹嘘的“精灵王庭首席裁缝”这个核心设定上，给了她致命一击。
薇薇安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她编造了那么多细节，什么“织光天鹅绒”，什么“一百个精灵绣娘”，唯独忘了去查证最基础的“设定常识”。
就像一个写仙侠小说的作者，让他的主角御剑飞行，结果用的是歼20的发动机。
外行看个热闹，但真正的内行，一眼就能看出你的底裤是什么颜色。
这个“暗夜之子”，绝对是内行！
直播间的气氛，瞬间从“努力洗地”变成了“尴尬沉默”。
连“魔法少女咕噜噜”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因为对方说的，好像是事实。
女巫的古籍里，也确实有类似的记载。
完了，这次真的要翻车了。
薇薇安的脑子飞速旋转，cpU都快烧干了。
承认自己说谎？
不行，人设就全崩了。
强行狡辩？
更不行，只会显得自己无知又嘴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条金色的弹幕，又亮了起来。
【暗夜之子：而且，你左肩的线头，开了。】
什么？
薇薇安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自己的左肩。
她不敢有大动作，生怕背后的铁挂钩会发出什么不该有的声音。
在泡泡袖和领口的连接处，一根大约半厘米长的、银白色的幽灵丝线，倔强地翘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不可察的光。
草！
她昨晚熬夜赶工，最后收尾的时候太困，竟然忘了剪掉线头！
这个“暗夜之子”是装了八倍镜在看直播吗！
这么细微的瑕疵他都能发现！
然而，这个看似是补刀的“第二击”，却像一道闪电，意外地照亮了薇薇安那快要被逼入绝境的思路。
一个漏洞，是破绽。
但两个看似无关的漏洞，如果能用一个足够离奇、足够悲伤的故事串联起来，那就不是漏洞了。
那叫……
伏笔。
一个绝妙的、能让她反败为胜的计划，瞬间在她的脑海里成型。
她缓缓地抬起头，不再看镜头，而是望向了远处的黑暗，仿佛陷入了某种悠长而悲伤的回忆。
她的眼神，从刚才的高贵疏离，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痛苦与温柔的破碎感。
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左肩那个翘起来的线头。
然后，用一种近乎于梦呓般的声音，轻声说道。
“你说的对。”
她承认了。
直播间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根线头，是我母亲，亲手留下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悲伤”。
“三百年前，她穿着这件精灵为她定制的礼服，正准备去赴一场约会。”
“赴约的对象，是人类世界一位极有才华的铁匠。”
“他不懂魔法，不懂血族，但他爱我的母亲。”
“他甚至亲手打磨了许多小巧的、泛着星光的铁质别针，他说，这是凡人的星辰，要别在女神的裙摆上。”
“但，吸血鬼与人类的爱情，注定是一场悲剧。”
“在他们约会的那天，我的家族，强行将母亲囚禁了起来。”
“她在挣扎中，弄断了礼服左肩的丝线。”
“她没有修复它，而是任由这个线头留在这里。”
“她说，这件礼服，因为有了这个瑕疵，才算是完整的。”
“它象征着一段无法被祝福、最终走向残缺的爱情。”
“至于你说的铁器……”
薇薇安的脸上，露出一个凄美到极致的笑容。
“母亲终其一生，都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铁匠。”
“但她把那些铁别针，全都缝进了这件礼服的内衬里。”
“她说，这样，那些凡人的星辰，就能永远陪着她了。”
一番话说完，她自己都快要被自己感动哭了。
这演技，这临场反应，这故事编造能力！
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弹幕区，在经历了长久的死寂之后，彻底爆炸了。
【魔法少女咕噜噜：呜呜呜呜呜……哭了！我哭得好大声！这是什么绝美又虐心的爱情故事！】
【路过的鹰身女妖：天哪！我收回我刚才的话！这不是瑕疵！这是勋章！是爱情的见证！】
【洞穴地精A：原来是这样！我说这件衣服怎么美得那么有故事感！破案了！】
【头很铁：那个铁匠，后来呢？】
薇薇安看着满屏的同情和眼泪，心中长舒一口气。
危机，解除。
她不但没翻车，反而通过这个故事，将自己“落魄贵族”的人设，深化成了“背负着家族悲剧与动人爱情故事的、有深度、有故事的落魄贵族”。
格调，瞬间又高了好几个档次。
她将目光，投向了观众列表里，那个依旧散发着金色光芒的Id。
“暗夜之子”
他没有再说话。
他就那么静静地待在那里，仿佛被她这个悲伤的故事，给震慑住了。
薇薇安的嘴角，终于，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充满了胜利意味的弧度。
想跟我斗？
你还嫩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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