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下的寒意,好像渗进了骨头里。云芷病了一场。
发烧,说胡话,浑身一阵冷一阵热。梦里都是那片铺天盖地的血红,还有斩荒那双映着血月、深不见底的眼睛。
琉璃急坏了,偷偷找来些草药,熬了水给她擦身,夜里守在她床边,眼睛都哭肿了。云芷昏昏沉沉,只觉得有双温暖的小手一直在照顾自己,心里那点冻僵的地方,才没彻底冷透。
病去如抽丝。等她能勉强下床走动,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了。人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得像张纸,走路都发飘。脚踝上的锁链,感觉更沉了。
斩荒没再出现。好像那晚带她去看血月,只是一时兴起,看完就忘了。云芷也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这天下午,天气难得没那么阴沉。窗外的暗红色天空,透出一点点稀薄的、像是被稀释过的光。云芷靠在窗边,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还是觉得冷。她看着外面,眼神没什么焦点。
琉璃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粥进来,脚步轻轻的。她把粥放在小几上,看着云芷苍白的侧脸,欲言又止。手指绞着衣角,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姑娘,喝点粥吧。”琉璃小声说,声音有点发虚。
云芷回过神,转头对她勉强笑了笑。“放着吧,我等下喝。”她看出琉璃的不对劲,“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琉璃咬着嘴唇,眼睛瞟向门口,又飞快地收回来。她凑近一点,声音压得极低,像蚊子叫:“姑娘……我……我听说了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云芷的心轻轻一跳。琉璃这副样子,肯定不是小事。她坐直了些,声音也放低了:“你说。没关系。”
琉璃又犹豫了一下,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飞快地说道:“是……是关于灵溪宗的消息。外面……外面都在传……”
灵溪宗?云芷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是师门有消息了?是师尊派人来救她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像火星一样,在她死寂的心里闪了一下。
“传什么?”她追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琉璃看着她眼中骤然亮起的光,眼神更加躲闪了,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忍。她低下头,声音更小了,几乎听不见:“外面传……灵溪宗……已经对外宣布……说姑娘你……你被魔尊掳走后,不堪受辱,已经……已经‘殉道’了……”
殉道?
云芷愣住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这两个字,她听得清清楚楚,却一时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
殉道?谁殉道?她吗?
怎么可能?她明明还活着啊!就在这魔宫里,虽然像个囚犯,但还喘着气呢!
“你……你说什么?”云芷的声音发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殉道?我?”
琉璃不敢看她,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带着哭腔:“是……是的。消息是从仙门那边传出来的,说得很肯定……还说……还说宗门已经为你立了衣冠冢,表彰你……你维护正道的气节……”
衣冠冢?表彰气节?
云芷呆呆地坐在那里,浑身冰凉。刚刚燃起的那点火星,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熄得连烟都不剩。
她明白了。
不是误传。不是消息有误。
是师门……是师尊……放弃她了。
他们对外宣称她死了。用一个“殉道”的好名声,把她彻底从灵溪宗的名单上抹去了。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灵溪宗外门弟子云芷这个人。只有一个“殉道”的符号。
为什么?
是因为她落入魔尊之手,玷污了宗门清誉?还是觉得她根本不可能被救出来,干脆提前切割,免得成为拖累?或者……有别的,她不知道的原因?
她想起师尊月无垢。那个总是白衣胜雪,面容慈和,教导弟子要心怀苍生的正道魁首。她一直以为,师尊虽然严厉,但至少是公正的,是护短的。当初她被掳走时,心里还存着一丝幻想,想着师尊一定会想办法救她。
可现在……
原来,在宗门利益面前,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外门弟子,是可以随时被牺牲、被抛弃的。连挣扎一下的价值都没有。
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上来,视线瞬间模糊了。但她死死咬着嘴唇,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不能哭。
在这里,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她想起在灵溪宗的日子。虽然资质差,总是被忽视,但至少还有一片屋檐遮风挡雨,还有同门可以说话。那些平淡甚至有些枯燥的日常,此刻回想起来,竟然变得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
原来她所以为的家,早就不要她了。
“姑娘……你……你别难过……”琉璃看着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那双空洞的眼睛,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也跟着掉下泪来,“也许……也许是消息传错了呢?仙门那么远,传来传去,难免有出入……”
云芷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不会错的。”
她太了解月无垢了。她的师尊,做事从来滴水不漏。既然对外宣布了,那就一定是最终的决定。没有挽回的余地。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虚假的天光。眼神里的茫然和伤痛,一点点沉淀下去,变成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最后一条退路,断了。
最后一丝幻想,灭了。
从今往后,她真的只剩下自己了。在这个吃人的魔宫里,孤身一人。
她慢慢伸出手,端起了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药粥。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粥是苦的。带着药味。
她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面无表情。
琉璃在一旁看着,心里又怕又疼,却不敢再出声。
吃完最后一口,云芷放下碗勺。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动作很轻,很慢。
她再次转向窗户,看着外面。
目光,却好像穿透了那层窗纸,看向了更远的地方。那里,曾经是她的师门,她的归处。
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也好。
她心里有个声音冷冷地说。
断了念想,才能真的狠下心。
活下去。
不为任何人。
只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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