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陆,新华府。
此地与江州、京城已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湛蓝,空气中弥漫着热带植物辛辣的芬芳与海洋特有的咸腥气息。原本荒芜的海湾,在通衢天下数年经营下,已初具规模。木质与石料混合的屋舍整齐排列,码头停泊着悬挂通衢旗帜的改良帆船,远处开垦出的种植园里,高大的橡胶树与低矮的奎宁树苗迎风摇曳,更远处,隐约可见当地土着色彩鲜艳的村落。
在新华府中心位置,一座融合了中式榫卯与本地干栏式建筑特点的二层小楼内,林萱正站在一张铺满地图的宽大木桌前。她穿着一身利落的浅青色短打,长发束成马尾,眉眼间既有李丽的清丽,又多了几分林一的沉稳,更添一抹属于这片新天地的野性与活力。阳光透过宽大的窗户,在她身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她正在与几名负责种植园和土着贸易的管事商议着扩大橡胶采集和与内陆部落建立更稳定贸易路线的事宜。她的思路清晰,指令明确,偶尔还会蹦出几个只有李丽和林一才懂的现代词汇,让那些原本因她年纪尚轻而略有轻视的管事们,无不收起小心,认真应对。
就在会议接近尾声时,一名身着通衢护卫服饰、但气质明显更加精干沉稳的男子,无声无息地快步走入,绕过众人,径直来到林萱身边,将一封用油布严密包裹、封口处盖着特殊火漆印的信函,双手呈上。
“小姐,总部来的,最高密级,红羽急件。”男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林萱能听见。
林萱的心猛地一沉。红羽急件是通衢天下情报网络中等阶最高、意味着事关生死存亡的紧急通讯,自建立以来极少动用。她面上不动声色,对几位管事淡淡道:“今日就先到这里,诸位按方才商议的去办吧。”
待众人退去,室内只剩下她和那名心腹护卫,林萱才深吸一口气,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剔开火漆,展开了信笺。信是李丽亲笔,用了他们母女间约定的、夹杂着拼音和简化字的密写方式,内容极其简短,却字字如惊雷:
“父蒙冤下狱,刑部死牢。罪名贪墨、私藏军械,实为构陷。朝中玄冥阁发力,新皇态度不明,恐有性命之危。商会遭打压,船队被夺,格物院毁,内忧外患。吾儿见信,速携可靠精锐,秘密返程,相机营救。切切!母字。”
“下狱”、“死牢”、“构陷”、“性命之危”……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林萱的心脏!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拿着信纸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个从小将她扛在肩头、教她识字算数、告诉她“商道亦是人道”的父亲;那个无论遇到多大风浪都从容不迫、仿佛能撑起整片天空的父亲……竟然被打入了死牢?!
一股混杂着滔天愤怒、巨大恐慌和刺骨心痛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发。她猛地闭上眼睛,身体晃了晃,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没有失态。
“小姐!”护卫担忧地低呼。
“我没事。”林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只剩下冰封的怒火与钢铁般的决绝。父亲身陷囹圄,母亲独木难支,她不能再是那个需要被庇护的女孩,她必须站出来!
“阿莱克。”她看向那名护卫,这是冷月当年为她挑选的、忠诚与能力都毋庸置疑的护卫队长,“立刻挑选人手。要绝对可靠,身手顶尖,精通潜行、追踪、爆破,熟悉中原情况者优先。人数……不超过十五人。”
“是!”阿莱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领命。
“准备‘海东青’号,它速度快,吃水浅,适合隐蔽航行。”林萱语速极快,思路清晰,“装备库全面开放,带上最好的弓弩、软甲、迷烟、伤药。另外,把格物院这边最新试制的那几样东西也带上——强效迷烟草的浓缩液、吸血藤的活性种子、还有那几把可以拆卸组装的小型劲弩。”
“明白!”阿莱克记下,转身欲走。
“等等!”林萱叫住他,沉吟片刻,“去请鹰眼和石爪过来一趟。”
鹰眼是土着部落中最出色的追踪者,对自然环境有着野兽般的直觉;石爪则是一位沉默寡言的部落勇士,力大无穷,擅长使用各种土着武器和陷阱。他们都是林萱在新大陆结识并建立了深厚信任的伙伴。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阿莱克便带着十名精悍的护卫,以及鹰眼、石爪来到了小楼。护卫们沉默肃立,眼神锐利,显然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鹰眼是个瘦削精悍的汉子,皮肤黝黑,眼神灵动如隼;石爪则身材魁梧,面容憨厚,但裸露的手臂上肌肉虬结,布满神秘的部落纹身。
林萱没有多做解释,只将当前严峻的形势简单告知。她看着众人,目光沉静而坚定:“此去中原,凶险万分,九死一生。诸位若不愿涉险,现在退出,我绝无怨言,依旧奉上厚礼。”
阿莱克率先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誓死追随小姐!”
十名护卫齐刷刷跪下,无声地表露着同样的决心。
鹰眼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用生硬的官话说道:“林姑娘的事,就是我的事。丛林里的豹子,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石爪只是重重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萱看着眼前这些愿意与她共赴险境的伙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冲淡了些许寒意。“好!既然如此,我们便即刻出发!海东青号已在码头待命。”
夜幕降临,掩盖了一切行踪。海东青号是一艘经过特殊改装的中型帆船,船体涂成深色,风帆也采用了不易反光的材料,在夜色中如同幽灵般悄然驶离了新华府码头,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波涛之中。
船舱内,林萱摊开了带来的中原舆图,尤其是京城和江州周边的详细地图。阿莱克、鹰眼等人围拢过来。
“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潜入京城,摸清刑部大牢的守卫情况、换班时间、以及父亲被关押的具体位置。”林萱的手指在地图上刑部大牢的位置重重一点,“母亲在信中提及‘相机营救’,这意味着强攻不可取,必须智取,寻找漏洞。”
鹰眼仔细查看着地图上标注的街道、河道与建筑,低声道:“需要实地查看,找到视野好的观察点。”
石爪则比划着:“可以……从地下,或者水里。”
阿莱克补充道:“我们还需要在京城内建立至少一个安全据点,用于藏身和接收外界信息。小姐,是否要先行联系总理事?”
林萱沉吟道:“暂时不要。母亲那边定然也在玄冥阁的严密监视之下,我们直接联系,风险太大。等我们潜入京城,站稳脚跟后,再通过月影的备用渠道与她取得联系。”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漆黑的海面,只有船首破开的浪花泛着微弱的磷光。前方的路途漫长而凶险,敌人强大而隐蔽。但她心中没有半分退缩。父亲在等待,母亲在支撑,通衢天下的未来系于此行。
她摸了摸贴身收藏的一枚小巧的、由新大陆某种特殊木材雕刻的护身符,那是父亲上次来看她时送给她的。木材带着淡淡的清香,仿佛父亲掌心的温度犹在。
“爹,等着我。”她在心中默念,眼神坚定如磐石,“女儿来了。”
海东青号鼓满风帆,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危机四伏的中原,破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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