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河畔,风声呜咽。
姬发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癫、涕泪横流的老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姜尚?
昆仑山?
天命之子?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他瞬间明白了老人的身份。
他就是父亲口中,师尊元始天尊派来辅佐西岐,代天封神的天命之人,姜子牙!
可……
姬发看着他身上那件满是补丁的破烂衣衫,闻着他身上传来的那股酸腐气息,再看看他那双充满了怨毒和绝望的眼睛。
这,就是阐教派来的王佐之才?
这确定不是从哪个乱葬岗里爬出来的饿鬼?
“你……你就是姜尚……姜丞相?”姬发的声音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荒谬。
“丞相?哈哈哈!”姜子牙笑得更疯了,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我算什么丞相?我不过是昆仑山送给朝歌妖妃的一份大礼!”
他猛地冲到姬发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他。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什么叫天命所归?!”
“就是让我苦修四十年,仙道无望,然后像条狗一样被赶下山?”
“就是让我去朝歌城投靠兄长,却被嫂子天天指着鼻子骂是吃白食的废物?”
“就是我摆摊算命,却被一个市井无赖当街暴打,砸了摊子,还被人围观嘲笑?”
姜子牙的唾沫星子喷了姬发一脸,他却一动不动,任由对方发泄。
因为,他从姜子牙的嘶吼中,听到了一种熟悉的,名为“屈辱”的东西。
“我开面馆!我堂堂昆仑弟子,放下身段去和面煮汤!就为了赚几个铜板糊口!”
“结果呢?那妖妃就在我对面开了一家!面比我好,价钱比我便宜一半!还买一送一!”
姜子牙的声音里,带着血泪般的控诉。
“我降价,她比我降得更狠!我推新菜,她第二天就卖一样的,还半价!”
“三天!整整三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被人用钱活活砸死!最后,他们还诬陷我食物中毒,把我关进了大牢!”
姬发的心,随着姜子牙的诉说,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仿佛能看到,一个从仙山走下,本以为要开创一番伟业的老人,是如何在朝歌那座繁华而冷酷的城市里,被现实一点点剥光了尊严,碾碎了傲骨。
这手段……何其熟悉。
那妖妃,就是用这种杀人不见血的刀,逼疯了他的父亲。
现在,又用同样的刀,逼疯了这位本该辅佐他的丞相。
“在大牢里,他们不给我饭吃,不给我水喝,还天天让人用鞭子抽我!”
“他们问我,昆仑的仙术呢?元始天尊的威名呢?怎么连一碗面都卖不出去?”
“哈哈哈……是啊,我怎么连一碗面都卖不出去?!”
姜子牙松开姬发,踉跄着后退几步,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最后,那妖妃和人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像看一条狗一样看着我。”
“他们问我,封神榜和打神鞭在哪里。他们说,我师尊就是个骗子,派我下山就是来送死的。”
“我道心碎了……我真的扛不住了啊……”
他双手插进自己花白的头发里,痛苦地嘶吼着。
“我把师尊的宝贝,亲手交了出去!我把阐教的脸,丢得干干净净!我把自己的四十年道行,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现在,你这个所谓的‘明主’,找到我这个‘垫脚石’了。”
姜子牙抬起头,那张老脸上满是泪水和讥讽。
“怎么?是想让我继续去给你当垫脚石?然后等你功成名就,再一脚把我踢开?”
“我告诉你,姬发!做梦!”
“我姜尚就算饿死在这渭水河边,烂成一堆白骨,也绝不会再听信任何一句关于‘天命’的鬼话!”
河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姬发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他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心中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悲哀,和一丝……同病相怜的亲近。
天命?
他也是天命的一环。
他看着这个彻底崩溃的老人,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在照镜子。
一个是被人摆在台前,当做旗帜的傀儡。
一个是被人用完就扔,摔得粉碎的工具。
他们,都是这场棋局里,身不由己的棋子罢了。
姬发缓缓走到姜子牙身边,没有去扶他,而是学着他的样子,也在那冰冷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他看着奔流不息的渭水,轻声开口。
“你知道吗,老丈。我父亲,西伯侯姬昌,被天下人誉为‘在世圣人’。”
姜子牙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他侧过头,用红肿的眼睛看着姬发。
“那妖妃,为了逼疯他,把他囚禁在朝歌七年。最后,把他长子,也就是我的大哥伯邑考,做成了肉饼,端到了他的面前。”
姬发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父亲,亲口吃下了自己儿子的肉。”
“从那天起,他的‘圣人之心’就碎了。现在,他只是一个整日坐在角落里,谁也不认识的疯老头。”
姜子牙的身体,猛地一颤。
“我呢?”姬发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是‘大周武王’。听起来很威风,对吧?”
“可我这个王,在自己的王宫里,连一句真心话都不敢说。”
“我的身边,围着一群高高在上的仙人。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物件。”
“他们让我称王,我就得称王。他们让我伐汉,我就得伐汉。我甚至不知道,明天西岐的三十万将士,要拿什么去对抗闻仲的百万大军。”
姬发转过头,看着姜子牙,目光里没有半分君王的威严,只有一片化不开的茫然和疲惫。
“你说你是垫脚石,被人踩完了就扔。”
“我呢?我就是他们现在正踩着的那块石头。还不能动,不能喊疼。”
“老丈,你说,我们俩,谁更可笑一点?”
渭水河畔,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只有风声,和两个男人同样沉重的呼吸声。
姜子牙怔怔地看着姬发,那双死灰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他以为,他会看到一个意气风发、前来招揽他的天命之君。
却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比自己还要迷茫,还要无助的……同类。
“所以……”姜子牙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那么尖利,“你来找我,不是为了什么‘顺天应人’?”
“顺天应人?”姬发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那妖妃手握人皇玉玺,背后有截教撑腰,甚至敢硬抗圣人法旨。谁是天?谁是人?谁又顺了谁?”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我来找你,不是以周武王的身份,也不是以什么天命之子的身份。”
“我就是我,姬发。”
他向着跌坐在地的姜子牙,伸出了一只手。
“老丈,我不管你是什么昆仑弟子,也不管你有什么天命。”
“我就问你一句话。”
“那个让你受尽屈辱,夺你珍宝,毁你道心的妖妃,你想不想报仇?”
姜子牙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地盯着姬发伸出的那只手。
报仇?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他早已死寂的心湖中,炸起了滔天巨浪!
恨!
他怎么能不恨!
他恨苏妲己的阴险毒辣!
他恨帝辛的羞辱!
他更恨自己师尊的无情!恨天道的不公!
“我不是在命令你。”姬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真诚,“我是在邀请你。”
“忘记什么狗屁天命,忘记什么王佐之才。你就当,是两个天底下最倒霉的倒霉蛋,凑在一起,想跟这不讲道理的世道,掰一掰手腕。”
“你懂权谋,懂仙法,懂那些我看不懂的天下大势。”
“我呢,我有一座西岐城,有三十万愿意为我卖命的兵,还有一个‘周武王’的名头,能让我去跟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周旋。”
“我们合作。”
“你帮我,赢下这场战争。我帮你,拿回你的尊严,让你亲手,把那个妖妃踩在脚下!”
“你不是想当丞相吗?”
“我给你!只要我姬发还活着一天,你姜尚,就是我大周唯一的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个交易,你做不做?”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渭水河上,波光粼粼。
姬发的手,就那样静静地伸在半空中。
姜子牙抬着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的脸上,没有虚伪的笑容,没有高傲的施舍,只有一片坦诚,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绝。
这不是君王在招揽臣子。
这是溺水的人,在寻找另一块浮木。
姜子牙那颗早已冰冷破碎的心,忽然,有了一丝久违的温热。
他看着姬发的手,又看了看自己那双因为做苦力而满是老茧和伤痕的手。
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那只手,在半空中,颤抖得厉害。
最终,他没有握住姬发的手。
而是用沙哑到极致的声音,问出了下山以来的第一个,真正属于“姜子牙”的问题。
“南疆……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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