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平当寨血战三日、几乎打光了所有储备、连预备队都已押上的惨烈战报,通过秘密交通线传到敌后活动的李锐手中时,这位人民军的政治委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和警醒。
他反复看着战报上触目惊心的描述——“火油耗尽、箭矢所剩无几、预备队全部投入、伤亡持续增加…”,以及方劲松采取的“炮灰消耗”和“精锐混攻”的残酷战术,他的眉头紧紧锁住,心中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不能再这样硬拼下去了!”李锐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方劲松这是摆明了要用他的人力物力优势,活活耗死我们! 平当寨的同志们已经完成了最艰巨的阻击任务,大量杀伤了敌人,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他们的战斗经验,比这座寨子本身更宝贵! 绝不能让他们全军覆没在这里!”
他深知,陆鸣大队长制定的“坚守五天”的计划,是基于当时对敌情的判断。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如今方劲松改变了战术,如果还机械地执行原计划,无异于让平当寨的英勇战士们去送死!这不符合人民军“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根本原则!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李锐下定了决心,他要承担起责任,临机决断!
他立刻铺开纸笔,以晋南地区前敌特派员的身份,写下两道命令:
第一道,是发给平当寨程木头、何虎的紧急命令:
“程、何二同志: 平当寨三日血战,已大量消耗敌军,完成任务,功勋卓着!然敌势猖獗,意在消耗我军有生力量。为保存革命骨干,以备长期斗争,兹命令你部,立即放弃平当寨,于今夜伺机撤往第二道防线——沁邬寨! 撤退不是失败,而是为了积蓄力量,更有效地打击敌人! 你部宝贵的战斗经验,需尽快传授给沁邬寨及后续防线的守军!切记,战士的生命和战斗经验,远比一寨一地的得失重要! 此令,李锐。”
第二道,是写给八义集总部陆鸣大队长的详细报告:
李锐在报告中,如实汇报了平当寨的战况,特别是方劲松战术的改变和我军面临的严峻消耗困境。他详细阐述了自己下令撤退的理由:避免不必要的牺牲,保存有生力量,传授作战经验,以空间换时间,准备长期斗争。 同时,他根据平当寨的战况,郑重提出建议:
“…大队长:平当寨一战证明,火油在守城战中作用巨大,对敌人士气和攻城器械杀伤效果显着。恳请总部务必想方设法,加大火油(或类似燃烧物)的生产与储备! 今后各寨防御,此物将为关键…”
写完后,他立刻唤来最可靠的交通员,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一封送往平当寨,一封送往八义集总部。
......
平当寨,夜,残破的寨墙上。
程木头和何虎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完了李锐派人冒死送来的命令。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和深深的忧虑。
“老何…李特派员…和咱们想到一块去了。”程木头的声音沙哑而疲惫,“这寨子…确实守不住了。 弟兄们…已经到极限了。明天官军再来一次总攻,我们…恐怕真要全军覆没了。”
何虎重重地点了点头,看着寨内横七竖八躺着的伤员和疲惫不堪的战士,眼圈发红:“李特派员说得对! 我们不是逃跑!我们是战略转移! 我们在这里拼了三天,打出了人民军的威风,也让兄弟们积累了宝贵的守城经验! 这些经验,必须带到后面的寨子去!让更多的同志学会怎么跟官军斗!”
“可是…”程木头还是有些犹豫,“总部给我们的命令是守五天…我们这提前两天撤退,算不算…违抗军令?”
何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坚定:“老程!战场情况变了! 李特派员是前委成员,有权临机决断!他的命令,就是当前最正确的选择! 我相信,陆大队长知道实际情况后,也一定会理解的!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无谓的牺牲,而是把种子保存下来,撒到更广阔的土地上去!”
“对!”程木头终于下定了决心,“召集所有还能动的班排长以上干部,开会!”
在临时召开的战地会议上,程木头和何虎向骨干们传达了李锐的命令,并说明了当前的严峻形势和撤退的必要性。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几乎所有干部都支持立即撤退!
“指挥!指导员!撤吧!”一个浑身缠着绷带的排长激动地说,“弟兄们真的顶不住了!储蓄都快打光了!再守下去,明天就是等死啊!”
“对!撤到沁邬寨去!”另一个班长接口道,“咱们把这三天跟狗官军血拼的经验带过去!告诉沁邬寨的兄弟们,官军是怎么攻城的,咱们是怎么守的!让他们少走弯路!”
“咱们不是孬种!咱们是换了个地方,继续跟狗官军干!”
看到同志们如此深明大义,程木头和何虎心中既感动又酸楚。
“好!”程木头站起身,目光扫过一张张坚毅而疲惫的面孔,“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们就撤!”
“但是,撤退不是溃逃!”何虎严肃地补充道,“我们要有计划、有秩序地撤退!”
“一、 重伤员…由敢死队掩护,先行秘密转移!”
“二、 能行动的轻伤员和战士,分批依次撤退,销毁带不走的武器辎重,在关键路段设置陷阱,迟滞追兵!”
“三、 我和程寨主,带领断后部队,最后一批离开!”
“同志们! 记住我们在平当寨流的血!记住牺牲的战友!把仇恨和经验带到沁邬寨!我们和官军的账,还没算完!”
“是!”
当夜,平当寨在经历了三天惨烈的血战后,在李锐的果断命令和守军将士的一致认同下,开始了有组织、有纪律的战略撤退。他们带着宝贵的作战经验和对敌人的深刻了解,悄然消失在夜色中,向着新的防线——沁邬寨转移。
而第二天拂晓,当方劲松信心满满地准备发动最后一击,彻底“碾碎”已是强弩之末的平当寨守军时,他面对的,却只是一座空空如也、遍地陷阱的废墟。
方劲松站在空荡荡的寨墙上,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意识到,对手的指挥官,比他想象的更加狡猾和难缠!对方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敢于果断放弃,保存实力!这让他“毕其功于一役”的打算彻底落空。接下来的战斗,必将更加漫长和艰苦。
人民军通过主动的、有计划的撤退,成功地保存了核心力量,并将残酷的实战经验扩散开来。 战争的主动权,在悄然间,再次发生了微妙的转移。一场更加考验指挥艺术和耐力的山地堡垒攻防战,将在晋西北的群山中,继续上演!
当方劲松的先头部队,小心翼翼地通过布满陷阱的废墟,最终确认整个平当寨已经空无一人,守军早已在昨夜悄无声息地全身而退时,这位一向沉稳的晋省总兵,站在尚有余烬的残破寨墙上,望着空荡荡的山寨和远方连绵的群山,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沉默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语气中充满了挫败、恼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好…好一群反贼! 果然…厉害啊!”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居然能在我们数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撤得如此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这份决断力、组织力、执行力…真是前所未见!”
周围的将领们,此刻的心情却是复杂万分。一方面,他们为不用再强攻这座吞噬了无数同袍性命的“绞肉机”而暗暗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他们内心深处,也对这支被称为“反贼”的军队,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夹杂着敬佩的警惕。
一位资深的边军副将忍不住感叹道:“军门…说实话,末将…打了半辈子仗,剿过无数流寇山贼,像这般… 守,守得章法严谨,韧性十足! 退,退得井然有序,果断干脆! 的对手,还真是…头一回碰到!”
另一位将领也心有余悸地附和:“是啊!尤其是他们用的那些守城法子,滚木礌石也就罢了,那火油…真是歹毒!还有那神出鬼没的冷箭,专挑军官和旗手下手! 这绝不是什么乌合之众能干出来的!这伙反贼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组织!”一个负责清点战场的参将跑过来汇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军门,各位将军!卑职查遍了寨子,反贼撤离时,带走了所有重伤员和大部分武器,带不走的器械也都彻底破坏,还在关键路段设下了大量绊索、陷坑!这根本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正规军队的做派! 哪里像是反贼?!”
听着部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方劲松的心越来越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支有理想、有纪律、有战术、还懂得灵活机动的军队,是多么的可怕!这远非以往那些一哄而散或者负隅顽抗的农民起义军可比!
几位将领互相看了看,最后由那位边军副将出面,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军门,我军连日激战,伤亡不小,尤其是士卒疲惫,士气…也需要整顿。 尤其是…那些新编入的‘敢死队’(炮灰),军纪涣散,形同乌合之众。 不如…我军暂且在此扎营,休整数日? 一方面让将士们恢复体力士气,一方面也好生整顿一下那些地痞乞丐,至少教他们点规矩,免得临阵添乱。 再者,也可派出哨探,仔细查探反贼下一步的动向和沁邬寨的虚实。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啊!”
这番话合情合理,也代表了大多数中高级军官的想法——大家都不想再拖着疲惫之师,贸然钻进地形更不熟悉的深山老林里去追击了! 万一再中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方劲松的想法却截然不同!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众将,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和严厉:
“糊涂!” 他厉声喝道,“你们只看到我军疲惫,难道就没看到,这更是反贼最虚弱的时候吗?!”
他走到地图前,用力拍打着平当寨后方的山区:“兵法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反贼新败(在他看来,撤退即是败退),仓皇逃窜,人员疲惫,伤兵累累,辎重尽失!此时正是其士气最低落、战力最脆弱之际!”
他的语气愈发激昂,带着强烈的警示意味:“尔等可曾想过,若此时放虎归山,让他们安然退回其老巢八义集,与后续防线的反贼汇合,得到休整和补充… 届时,他们凭借新获得的守城经验,依托更加险要的沁邬寨、乃至八义集核心堡垒… 我们要再想剿灭他们,需要付出何等惨重的代价?!简直是后患无穷!”
他盯着那些面露难色的将领,几乎是吼着下达了命令:“所以,绝不能给反贼喘息之机! 传本军门将令! 全军即刻拔营! 以精锐为前锋,轻装简从,全力追击反贼残部! 务求在其与沁邬寨守军汇合之前,将其歼灭于野外! 违令者,军法从事!”
这道急于求成、不顾士卒疲敝的追击命令,像一块巨石,砸在了本已身心俱疲的将领们心上!帐内瞬间一片死寂!所有将领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追击? 说得轻巧!在人生地不熟的大山里,追击一支刚刚让自己吃尽苦头、而且以善打游击着称的敌军?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各位将领心中叫苦不迭,怨气升腾:
“军门!三思啊! 弟兄们真的打不动了!”
“是啊!军门!山里情况不明,万一有埋伏…”
“那些刚抓来的‘敢死队’,根本不堪用,带着他们追击,只会拖累全军!”
“粮草转运也需要时间啊!轻装追击,补给怎么办?”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软磨硬泡,就是不肯痛痛快快接令。表面上是陈述困难,实则就是不愿用自己的家底(精锐部队)去冒险!
看着手下这群拥兵自重、畏敌如虎、只顾保存实力的将领,方劲松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他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
“你…你们…”他指着众将,手指都在颤抖,“大战当前,尔等竟如此…如此…” 他想说“贪生怕死”,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知道,如果真的撕破脸皮,逼反了这些骄兵悍将,后果更不堪设想!
一种“竖子不足与谋”的悲凉和“指挥不灵”的危机感,瞬间笼罩了方劲松。 他意识到,自己虽然贵为总兵,但实际上并不能如臂使指地指挥这支成分复杂、各有算盘的军队。内部的倾轧和掣肘,远比正面的敌人更加可怕!
一场关于“追与不追”的激烈争论,在官军高层中展开。方劲松的战略判断与将领们的现实利益,发生了尖锐的冲突。最终,在众将的集体消极抵制下,方劲松的急速追击计划,不得不暂时搁浅。官军被迫在疲惫和怨气中,开始了缓慢的整顿和小心翼翼的侦察。
而这宝贵的喘息之机,正是李锐果断下令撤退所希望争取到的,也恰恰给了程木头、何虎率领的平当寨守军,安全转移至沁邬寨,并将宝贵的实战经验传授给第二道防线守军的黄金时间!
方劲松因为内部的矛盾和不和,再次错失了一个可能重创人民军的战机。而人民军,则再次利用敌人的失误,赢得了宝贵的休整和布防时间。战争的主动权,在方劲松的愤怒和将领们的抱怨声中,继续悄然向着更坚韧、更团结的人民军一方,一点点地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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