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阳光透过阶梯教室高大的窗户,在深褐色的木质桌椅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金融学导论课,是金融系新生的第一堂专业启蒙课。
苏晚晴来得很早,选择了中间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她摊开崭新的、带着油墨香气的《金融学原理》课本,手指轻轻拂过封面,心里涌动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敬畏感。这就是她拼尽全力来到这里要学习的东西——能够改变命运的知识。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进来,教室里充满了年轻的喧嚣。李悦和张萌坐在了她前面几排,正和旁边几个看起来家境不错的同学低声谈笑,话题围绕着某个刚上市的品牌手机。苏晚晴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支最简单的按动式中性笔,笔芯还是买笔时附赠的最便宜的那种。
上课铃响,一位穿着合体衬衫、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教授走上讲台。他目光沉静地扫过全场,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同学们,上午好。我是你们《金融学导论》的老师,姓陈。”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今天,我们从一个最基本、也最核心的概念开始——机会成本。”
陈教授转身,在白板上写下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机会成本,顾名思义,就是指为了得到某种东西而所要放弃的另一些东西的最大价值。”他顿了顿,目光在学生们脸上逡巡,“它并不体现在企业的账簿上,却真实地存在于我们每一个决策的背后。简单来说,当你选择把时间用来打游戏,你放弃的可能是用这段时间学习所能获得的知识;当你选择将资金投入A项目,你放弃的可能是b项目可能带来的收益……”
教授的声音平和,列举着一个个贴近学生生活的例子。周围的同学们或认真记录,或若有所思地点头。
苏晚晴握着笔,手指却微微僵硬。
“……它衡量的是选择背后的代价,是那些‘未走的路’可能带来的价值。”
“未走的路”……
这四个字像一把突如其来的、冰冷的钥匙,瞬间捅开了她刻意封闭的记忆闸门。
她眼前不再是窗明几净的大学教室,而是家里那间低矮、昏暗的堂屋。弟弟苏晚生蹲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他那张几乎每门功课都是优的成绩单,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姐,老师说以我的成绩,考上县一中肯定没问题!将来我也要考大学,学计算机!”
可是后来……
爹蹲在墙角,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廉价的烟卷,烟雾缭绕,模糊了他愁苦的脸。娘坐在灶膛前,火光映着她过早爬上皱纹的眼角,欲言又止。
“家里……供不起两个。”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是弟弟,在那个闷热的夏夜,主动敲开了她的房门。他低着头,脚尖蹭着地面,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她心上:“姐,你去吧。我……我不念了。我去跟二叔学修车,也挺好。”
他放弃了那条通往县一中、通往大学的“路”,把那微薄的机会成本,毫无保留地支付给了她。
为了她能得到“上大学”这个东西,弟弟所放弃的,是他自己的整个学业前途,是他同样怀揣的、对山外世界的梦想。这就是她苏晚晴做出“来上海读大学”这个选择,背后所支付的、最大价值的“机会成本”。
理论不再是书本上冰冷的铅字,它在现实中找到了最痛、最鲜血淋漓的锚点。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钝痛蔓延开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她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笔记本上“机会成本”那四个字,视线迅速模糊。
她不能哭。在这里不能。
她用力眨回眼眶里的湿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她重新抬起头,看向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教授,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敬畏,而是染上了一层沉重得与年龄不符的决绝。
她明白了。她支付的代价如此巨大,那么,她未来所能创造的“收益”,必须远远超过这个成本。她不仅要挣回那五千元,不仅要让自己在这座城市立足,她还要挣回弟弟失去的那条路,挣回爹娘后半生的安稳,挣回全村人投注在她身上的那份期望的价值。
这堂课的后半段,苏晚晴听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每一个理论,每一个案例,在她听来,都不再是抽象的知识,而是未来可能被她用来创造价值、弥补代价的工具。
机会成本。她将这个词,连同那份沉甸甸的愧疚与责任,一起刻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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