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头那道银光终是落了下来。
程砚刚把小芽画花的界碑擦干净,沾了满手蓝靛汁,就见半空中飘下道明黄诏书,被山风卷着往安燠脚边钻。
小芽扑过去要抓,被安燠捞进怀里,指尖刚碰到诏书,烫金的\"敕\"字便腾起青烟,显露出一行小字:\"七日后于凌霄殿召开三界法议大会,审议不周山神职合法性。\"
\"啧。\"安燠把小芽往程砚怀里一塞,狐狸耳朵在发间晃了晃,\"我就说他们舍不得直接砸场子——总得走个过场。\"她歪头看程砚,对方正用沾着蓝靛的手给小芽擦鼻涕,熊耳朵耷拉着像被霜打了的苞米,\"怎么?
怕了?\"
\"怕倒不怕。\"程砚把小芽举到肩头,小姑娘正揪他耳尖玩,\"就是...上次你教老张头写联名信,他把'联署'写成'连鼠',说像串糖葫芦。
这回要是神仙们也玩文字游戏...\"
\"所以才要教他们守规矩啊。\"安燠翻出系统光屏,淡蓝光幕映得她眼尾发亮,\"你瞧,系统刚奖励的'临时天律'使用权,能把民议流程钉死在《天仪典》上——他们不是爱讲程序正义么?
那咱们就奉陪到底。\"她指尖划过光屏,调出个旋转的金色沙漏,\"我打算发动'群梦通道',让所有参与民荐的百姓这七日在梦里学透议事章。\"
程砚蹲下来给小芽削木勺,刀刃在杏木上转出细碎木屑:\"那小豆子要是在梦里捣乱怎么办?
上回他梦见偷喝桂花蜜,把我酿的三坛全踹翻了。\"
\"所以我编了顺口溜啊。\"安燠掏出个小本子,上面歪歪扭扭记着:\"提案要联署,质询不过九;表决当场看,念法不白走。\"她晃了晃本子,\"昨天试了试,王阿婆在梦里背得比《灶王经》还熟,老张头非说'联鼠'比'联署'顺口——\"
\"那行。\"程砚把削好的木勺递给小芽,小姑娘立刻叼着勺去追蝴蝶,\"我今晚就去后山砍竹子,给观议会搭看台。\"他起身拍了拍熊皮大氅上的木屑,\"对了,显隐墨汁还剩半坛,要给百姓们印《议事章》吗?\"
安燠望着他后脑勺翘起的呆毛笑出声:\"程山神倒是越来越有当后勤主管的觉悟了。\"
七日后的凌霄殿,云气被压得低低的。
玉帝端坐在九龙椅上,龙袍金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下边站着的仙官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有几个正用仙法把《天仪典》投影在袖中——这是安燠发动\"群梦通道\"的功劳,连最清高的玉清真君都不得不承认,那些在梦里把\"质询九问\"背得滚瓜烂熟的百姓,确实比他们更懂天条。
\"开议——\"
\"启禀陛下!\"值日仙官的声音突然拔高,惊得殿角的鹤群扑棱棱乱飞,\"民间'观议会'提交《程序合规申请书》,要求本次会议全程公开,并启用'言出留痕'阵法记录每一句话。\"他捧着玉匣的手直抖,匣中叠得整整齐齐的帛书上,密密麻麻盖着九万枚红手印,像落了一地的石榴籽。
太白金星的白胡子抖成了乱麻:\"荒唐!
这等大事岂容草民...住口。\"玉帝盯着帛书上的红印,突然开口。
他伸手接住飘起的一页,见右下角盖着枚极小的金印——正是安燠昨夜用\"临时天律\"权限加盖的\"民意可纳\"章,\"《天仪典》第一千三百七十二条,重大争议须纳民意监督。\"他捏着帛书的指尖泛白,\"准了。\"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
安燠站在云头往下看,老张头举着糖葫芦当令旗,王阿婆抱着《天仪典》当状纸,小豆子骑在程砚脖子上,手里举着块木牌,上面用显隐墨汁写着\"开会不念法,神仙也白搭\"——沾了晨露,字迹正泛着淡蓝的光。
\"陛下,\"文曲星君突然出声,手指向殿门方向,\"观议会要求...要求开启'云屏直播',让三界众生都能看见会议全程。\"
玉帝的龙袍下摆又开始皱成一团。
安燠摸着发间的木簪,狐狸尾巴在身后晃出小漩涡——她早算到这一步。
当第一缕仙光透过殿顶照在\"言出留痕\"的灯树上时,她看见角落里某位金仙捏紧了拂尘,金纹袖口下的青筋跳得像要炸出来,嘴唇动了动,似乎在酝酿什么重话。
\"安静。\"安燠的声音突然在殿中响起,带着点狐狸特有的清亮,\"既然是法议大会,自然要...依法办事。\"
那金仙的拂尘\"啪\"地甩在地上。
那金仙的拂尘\"啪\"地甩在地上,绣着云纹的广袖因剧烈抖动扫翻了案上的茶盏,琥珀色的仙露泼在青玉地砖上,洇出个歪歪扭扭的\"妖\"字。
他脖颈青筋暴起,活像被踩了尾巴的丹顶鹤:\"区区妖妇妄议天规,当真是...当真是目无尊长!\"
话音未落,殿中突然浮现金色光流。
那些由天道文篆组成的文字悬在众人头顶,像一串会发光的糖葫芦——\"金仙广目今日未时三刻言论已录入天道备案,后续若涉报复性执法,将视为违规。\"
满殿仙官的下巴差点砸到朝靴上。
太白金星的拂尘\"唰\"地卷住自己的白胡子,玉清真君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连玉帝扶着九龙椅的指节都泛了白。
安燠摸着发间的木簪,狐狸尾巴在身后晃得像团蓬松的毛球——她早让系统在\"言出留痕\"阵法里埋了\"备案彩蛋\",就等这些神仙说重话呢。
\"叮——\"
青铜大鼎突然喷出三缕紫烟,殿中响起稚嫩的童音,正是小豆子奶声奶气的调调:\"请按规矩来~\"
云屏直播里,山脚下围观的百姓哄笑成一片。
老张头举着糖葫芦敲观礼台:\"嘿!
咱们小豆子录的音比灶王爷念咒还管用!\"王阿婆拍着大腿直乐,怀里的《天仪典》都差点掉地上。
程砚站在观礼台最前排,望着殿内发愣的仙官们,嘴角悄悄往上翘——他今早特意给小豆子买了三串山楂糖,就为这一嗓子。
\"肃静!\"文曲星君扶了扶歪掉的方巾,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进入质询环节,由...由守山大神程砚作答。\"
程砚往前走了两步,熊皮大氅扫过满地茶渍。
他从怀里掏出本泛黄的《守山志》,封皮上还沾着小芽的口水印:\"我有三问。
第一问,三年前雪灾,不周山七十二村断粮,诸位可曾送过一粒仙米?\"
话音刚落,他背后浮现出位白发老妇的虚影。
那是去年冬天程砚背下山治病的刘阿婆,此刻正抹着眼泪:\"我那孙儿饿晕在雪地里,是程山神用体温焐醒的...\"
\"第二问,\"程砚翻到第二页,\"两个月前山匪劫道,巡天府的仙吏说'妖界之事不归仙班管',可那山匪头头腰间挂的,分明是南天门的令牌。\"
虚影换成个被砍伤的樵夫,伤口还渗着淡红的光:\"我被砍了三刀,喊破喉咙都没见着仙官影子,是程山神用钉耙拍飞了那贼子...\"
\"第三问,\"程砚合上《守山志》,目光扫过殿中诸位仙官,\"我守山九年,救过三百四十二条人命,治过二百一十七头受伤的野兽,修过八十二座断桥——诸位,可曾问过一句'辛苦'?\"
最后一句像块滚烫的火炭,\"啪\"地砸在众仙心口。
玉清真君的脸从雪白涨成猪肝色,广目金仙的拂尘绞成了麻花,连玉帝都别过脸去,盯着殿外的云屏发呆。
云屏里,老张头举着糖葫芦喊:\"还有!
程山神给我家小孙子治过蛇咬!\"王阿婆跟着嚷嚷:\"我家鸡圈被狼掏了,是他帮着修的篱笆!\"
\"现在,\"程砚把《守山志》往案上一放,\"诸位要议我的神职合法性?\"
殿中死寂。
直到文曲星君颤抖着举起玉笏:\"启...启禀陛下,投票环节已到。\"
半空中突然弹出面透明光屏,金色大字在云气里翻滚:\"赞成不周山神职合法:八万九千三百二十票\";\"反对:十七票\"——后面还贴心标注了反对者名单,最上头正是广目金仙。
\"这...这成何体统!\"广目金仙踉跄两步,差点栽进丹陛前的莲花池,\"草民的票岂能与仙官同权?\"
\"《天仪典》第一千三百七十二条,\"安燠的声音清亮如泉,\"重大争议须纳民意监督,票权等同。\"她歪头看广目金仙,狐狸耳朵在发间晃得欢快,\"怎么?
仙官的规矩,仙官自己都记不住了?\"
玉帝突然起身,龙袍扫落了案上的《天仪典》。
他盯着光屏上的数字看了良久,最终甩袖道:\"退朝。\"金阶下的鹤群被惊得扑棱棱乱飞,几片白羽飘落在安燠脚边。
\"叮——系统提示!\"
安燠的系统光屏突然弹出鎏金边框,\"场景成就'以彼之道'触发!
奖励:宿主可永久保留一项'临时天律'使用次数~\"
她摸着光屏笑出了声。
程砚挤开围过来道贺的百姓,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山楂糖:\"走了?\"
\"走了。\"安燠把狐狸尾巴往他大氅里一卷,\"不过他们的脸,比小豆子偷吃蜜饯被抓时还精彩。\"
当晚,不周山的藤椅上,安燠翘着脚看星星。
程砚抱着熟睡的小芽从柴房出来,发梢还沾着显隐墨汁的蓝渍:\"你刚说要开'天庭流程培训班'?\"
\"怎么?
不乐意?\"安燠拽他坐下来,\"到时候让老张头教他们写'联鼠',王阿婆教背顺口溜,小豆子负责录'请按规矩来'——保准比《天仪典》好记。\"
程砚低头给小芽掖了掖被角,耳尖微微发红:\"别闹了,快下雨了。
我去收晾在外面的显隐墨汁,上次被小豆子打翻半坛,到现在味道还没散...\"
他起身跑向晒场,熊皮大氅被风掀起个角,露出里面缝着的狐狸毛衬里。
安燠望着他笨拙的背影,轻声道:\"这场雨...是我们自己召来的。\"
远处,紫气从山巅缓缓降落。
这一回没有诏书,只有块青石碑从地底自行升起,上面刻着\"双神共治不周山\"七个大字,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第二日清晨,祠堂外飘起童声童谣:\"提案要联署呀,质询不过九~表决当场看呀,念法不白走~\"
\"住口!\"
巡天府的仙吏骑着云兽突然出现,玄色官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指着唱童谣的村童,袖中法诀隐隐发亮:\"小小村童,怎可妄议天规?\"
祠堂外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亮,扎着羊角辫的小豆子正踮脚够祠堂门环,准备把新抄的童谣贴上去。
他嘴里还哼着:\"提案要联署呀,质询不过九——\"
\"住口!\"
玄色官靴碾碎了半句童声。
巡天府仙吏踩着云气直落,腰间悬的\"天宪铃\"叮铃作响,吓得小豆子手里的黄纸\"刷\"地飘进了槐树冠。
\"小小村童,怎可妄议天规?\"仙吏抬手就是一道定身诀,小豆子立刻像被点穴的泥偶,圆眼睛里蓄满了要掉不掉的泪。
树后传来嗑瓜子的声响。
安燠倚着老槐树,狐狸尾巴尖儿从月白裙底探出半寸,正一下一下扫着脚边的瓜子壳:\"这位仙官,《天仪典》第三百零八条说'凡民间传唱,不涉咒术不犯天条者,属民俗自治'——您这定身诀,怕不是比童谣还犯规矩?\"
仙吏猛地转头,玄色官服被山风掀得猎猎作响。
他看清说话的是安燠,喉结动了动:\"玉面夫人,这是巡天府公务......\"
\"叫我安娘子。\"安燠抛着手里的瓜子壳,\"不周山百姓都这么叫。\"她歪头看被定住的小豆子,那孩子的鼻涕泡正颤巍巍挂在鼻尖,\"再说了,您看这童谣里有半个字骂天?
不过是教娃娃们记记'提案要联署'的规矩——您巡天府不是总说要'教化黎民'么?\"
仙吏的指尖在法诀上虚点两下,又讪讪收回。
他突然瞥见槐树杈上晃着的黄纸,伸手要抓,却见纸页\"刷\"地展开,正是小豆子刚抄的童谣,末尾还画了只圆滚滚的小熊,正举着钉耙挠头。
\"这、这是污蔑!\"仙吏涨红了脸,\"熊妖成精,怎配......\"
\"怎配当山神?\"程砚的声音从祠堂后传来。
他扛着九齿钉耙,大氅下摆沾着晨露打湿的草屑,手里还提着串刚摘的野莓,\"上个月张阿婆家牛坠崖,是谁用钉耙撬的山石?
前儿李秀才赶考,是谁背他过的山洪?\"他把野莓塞进小豆子嘴里,定身诀\"啪\"地碎成星子,\"百姓心里有杆秤,仙官要是不信——\"
他指了指祠堂前的石磨。
那磨盘上不知何时堆了小半人高的木牌,每块都刻着\"程山神救命\"、\"安娘子赠药\"。
最上面压着张糖画,是只叼着糖葫芦的狐狸,糖渣在晨阳里闪着光。
仙吏的喉结动了动,天宪铃突然\"当啷\"一声坠地。
他弯腰去捡,却见铃身映出自己扭曲的脸——方才还挺直的脊梁,此刻竟比祠堂前的老槐树弯得还低。
安燠把最后一颗瓜子壳弹进槐树根,袖中蝉壳轻轻发烫。
她早算到天庭不会罢休,昨日半夜还在跟程砚数豆子:\"他们要泼脏水,咱们就给百姓递镜子。\"程砚啃着烤红薯点头:\"你说往城隍庙埋的那啥壳子,真能把人心翻出来?\"
此刻那\"回音蝉壳\"正躺在她袖中,壳身布满细密的纹路,是用\"瞌睡枕\"里三年积攒的梦呓炼的。
这枕头她总垫在程砚腿上,他打呼时说的\"再睡半刻\"、给受伤小妖包扎时念叨的\"轻点疼\",全被枕头吸了去。
系统当时还嗤笑:\"宿主这是把系统当梦话收集器用?\"她摸着枕头笑:\"等哪天要跟天庭打嘴仗,这些可都是宝贝。\"
日头爬上山顶时,安燠唤来三只小狐妖。
最小的阿绒揪着她的裙角:\"夫人,那蝉壳真要埋进城隍庙?
听说神仙的香炉底可烫了!\"
\"烫才好。\"安燠给每只小妖塞了颗桂花糖,\"等香火一烤,蝉壳就会把百姓心里的话'叮'地弹出来——就像程砚烤红薯,火候到了皮儿自己裂。\"
小妖们捧着蝉壳蹦蹦跳跳走了。
程砚从后面搂住她,下巴蹭着她发顶:\"你呀,把神仙的规矩当糖葫芦串,左绕右绕就把人绕进去了。\"他突然抽了抽鼻子,\"不对,你袖里是不是藏了我酿的桂花蜜?\"
\"嘘——\"安燠反手戳他腰窝,\"那是给城隍庙老住持的谢礼。\"她望着小妖们跑远的背影,狐狸耳朵在发间晃了晃,\"等他们把蝉壳埋好,再用显隐墨汁在庙墙写偈语......\"
\"写啥?\"
\"写'谁背雪崩尸?
谁烧瘟疫屋?
'。\"安燠掏出个小本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这三年收集的民间故事——张老汉儿子被雪崩埋了,是程砚挖了三天三夜;李娘子家闹瘟疫,是她带着狐妖挨家送药。\"神仙总说我们是妖,可他们自己,连百姓的苦都没正眼瞧过。\"
三日后的子时,西牛贺洲的城隍庙飘起了血雾。
长安城外的老庙,香客刚上完香要走,突然听见\"刺啦\"一声——庙墙渗出暗红字迹:\"贞观三年冬,雪崩埋了十八口,谁背出的尸?\"
\"是程山神!\"蹲在门槛的老乞丐突然喊出声。
他去年冬天被埋在雪堆里,是程砚用钉耙刨开的冰壳。
洛水畔的城隍庙更热闹。
樵夫王二醉醺醺撞进来,正撞见墙上浮现:\"武德九年春,瘟疫烧了半条街,谁送的药?\"
\"是安娘子!\"卖糖葫芦的张婶拍着大腿,\"我家娃当年烧得说胡话,是她摘了后山的雪魄花!\"
这些字只出现半柱香,却被读书人的纸墨记了,被农人的嘴记了,被小娃的童谣记了。
太白金星派来的仙官查探时,正撞见个小乞儿拽着他的道袍:\"仙长你看!
我昨晚梦见南天门贴告示,说不周山神是百姓立的!\"
仙官掐诀探去,只觉一阵心悸——那梦境里的告示,竟裹着千万人的执念,像座无形的山,压得他法诀都使不利索。
安燠蹲在不周山的老藤椅上,晃着脚丫子看程砚酿蜜。
程砚的熊耳朵被蜜罐蹭得发亮:\"他们查出来是'梦噬因果'了?\"
\"查出来又怎样?\"安燠摸出个绣着狐狸的锦囊,\"人心是水,他们要堵,水就漫;要泼脏,水就浑——可咱们早把水引到田里了。\"她望着锦囊里沾着泥血的绷带,那是三年前程砚为救被山鬼袭击的村童,自己胳膊划开的伤口上缠的。
血渍早干了,却还留着淡淡的药香,\"等哪天......\"
\"等哪天?\"程砚凑过来。
\"等哪天需要让神仙看看,他们眼里的'妖',到底护过多少人。\"安燠把锦囊收进袖中,狐狸尾巴尖儿扫过程砚手背,\"不过现在么——\"她指了指山下,\"你听,童谣又响了。\"
山风裹着童声飘上来:\"山神是面镜呀,照出云里垢~百姓是杆秤呀,称出仙官瘦~\"
程砚笑着把蜜罐塞给她,转身去追偷蜜的小狐狸。
安燠舔了口蜜,望着袖中微微发烫的锦囊,嘴角勾起个小弧度。
她知道,这绷带早晚会重见天日——但不是今天。
今天的太阳还暖着,她得先去教小豆子新童谣:\"要问谁是真神仙?
不周山下种桃人~\"安燠蹲在青石板台阶上,指尖绕着狐狸尾巴尖儿,看张婶把最后半块沾泥血的绷带裹进粗布包。
那绷带是三年前程砚给猎户周大郎接骨时用的,当时他蹲在草棚里,熊爪子捏着药杵直发抖,嘴里念叨\"骨头要对齐\",倒把周大郎逗笑了:\"程山神,您比我媳妇缝补还仔细。\"
\"安娘子!\"李娘子举着半截焦黑符纸跑过来,符纸上还留着雷劫劈过的锯齿纹,\"这张挡雷的符我擦了三回,您瞧这纹路多俊!\"她转身冲围观的村姑们喊,\"都把东西拿出来,咱们按程大人说的'明码标价'——半吊钱换旧物,一吊钱连语录册!\"
\"啥是语录册?\"小豆子扒着桌角问,口水滴在摊布上。
安燠捏了捏他的圆脸蛋,翻开桌上泛黄的竹册:\"你听——'宁可自己淋雨,不让娃儿湿鞋',这是程砚背你过山洪时说的。\"小豆子眼睛立刻亮得像星子:\"我要这个!
我要拿给我娘看!\"
程砚扛着钉耙从山后转出来,肩头还挂着偷蜜的小狐狸阿绒。
他盯着满桌旧物,耳尖慢慢泛红:\"阿燠,那绷带我早扔茅房后边了......\"
\"所以才金贵呀。\"安燠踮脚戳他胸口,\"神仙总说咱们是妖,可百姓记得你裹着伤口背人,记得我举着符纸挡雷——这些破布烂纸,比他们的天条金贵。\"她压低声音,狐狸耳朵在发间晃了晃,\"再说了,系统说'集体记忆越鲜活,奖励越结实',你不想让天规承认你是正经山神?\"
程砚摸了摸后颈,突然弯腰把阿绒塞进她怀里:\"你呀,比我酿的桂花蜜还会算计。\"
摆摊的吆喝声顺着山风散开。
老秀才捧着语录册直拍大腿:\"妙啊!
这'宁可自己淋雨'比之《论语》'己欲立而立人',多了股子热乎气!\"卖糖葫芦的张叔往摊前挤:\"给我来份符纸,我挂在糖葫芦竿子上,保准生意更旺!\"
七日后,南海观音座前的莲花池里,两条金鲤吐着泡泡讨论:\"听说不周山有个熊神,背过雪崩尸,挡过瘟疫火?可不是!
我家池边扫地的童子还念那语录呢——'宁可自己淋雨,不让娃儿湿鞋',比菩萨的《普门品》好记多了!\"
天庭的南天门终于炸了锅。
太白金星的拂尘拍在案上:\"成何体统!
草民竟敢给神仙立传?\"托塔李天王摸着宝塔沉吟:\"那熊妖倒罢了,那玉面夫人......怕是用了妖法蛊惑人心。\"
\"无妨。\"文曲星扶了扶玉冠,袖中飞出一卷《正统神职论》,\"待我下凡写篇文章,正本清源。
神权唯天授,岂容草民戏定?\"他驾着祥云落在不周山下,却见山脚下的茶棚里,三个村汉正举着语录册划拳:\"一拳定——'宁可自己淋雨'!两拳对——'不让娃儿湿鞋'!\"
三日后,《正统神职论》抄本传遍四洲。
文曲星正得意,忽闻长安书院传来哄笑。
他急驾云查看,正见个白衫学子举着抄本念:\"一按掌,二烧香,三请山神坐高堂......\"
\"这、这不是我的文章!\"文曲星指尖发抖,抢过抄本——明明写着\"神权天授,岂容僭越\",可从学子嘴里念出,竟自动变成了童谣调儿,\"四摆果,五斟茶,六问山神渴不渴......\"
书院里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有学子把抄本贴在茅厕门板上:\"这文章妙啊,蹲坑时念,比《笑林广记》还解闷!\"文曲星的脸比茅厕墙上的草纸还白,他掐诀探去,只觉那抄本里裹着千万道念力,像团乱麻缠着他的仙识——正是安燠用\"回音蝉壳\"炼的\"梦噬因果\"。
\"叮——\"
系统提示浮现在安燠眼前,淡金色的光雾里写着:【场景:无声胜有声的舆论围城|触发成就‘众口铄金’|奖励:可将一段集体记忆固化为‘天道旁证’(永久有效,可用于未来任何天规争议)】
程砚凑过来看,熊耳朵蹭得她脸发痒:\"这奖励能吃吗?\"
\"能让天规承认你做的好事。\"安燠咬了口桃子,汁水顺着嘴角流,\"现在不是他们能不能抹黑你,而是......\"她指了指天空,飞往天界的信鹤正一只只掉头,\"整个三界都在帮你说话。\"
程砚挠了挠头,突然眼睛一亮:\"那我是不是该出本《山神日常避坑指南》?
就写'别把蜂蜜涂在文书上'、'救娃时别撞翻菜篮子'......\"
\"先教你别把蜂蜜涂得到处都是。\"安燠笑着抹掉他嘴角的蜜渍,忽然听见山脚下传来喧哗。
几个仙官驾着云落在村口,衣袍上绣着金色云纹——是天枢殿的传旨官。
为首的仙官咳嗽两声,刚要开口,被挤过来的小豆子拽住衣摆:\"仙长仙长!
我有程大人的新语录——'神仙要是没百姓心,不如回家种花生'!\"
仙官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他摸出怀里的圣旨,却见绢帛上不知何时多了行墨字:\"山神紫绶灵光事,待议。\"
安燠靠在程砚肩头,望着仙官们狼狈驾云离去的背影,狐狸尾巴尖儿轻轻扫过程砚手背。
她知道,天庭的诏令迟早会来——但这次,不是天规要给他们定罪,而是要顺着民心,给所有像程砚这样的山神,系上那道紫绶灵光。
\"阿燠,\"程砚突然压低声音,\"方才那仙官怀里的圣旨,是不是......\"
\"嘘——\"安燠把最后一口桃子塞进他嘴里,\"等他们想明白,咱们再收那道灵光不迟。
现在么......\"她指了指茶棚方向,\"张婶的糖葫芦摊又排起长队了,你去帮我买两串?\"
程砚扛着钉耙大步走了,阿绒叼着他的裤脚蹦跳。
安燠望着他的背影,袖中\"天道旁证\"的光雾微微发烫。
山风裹着新童谣飘来:\"山神紫绶要系谁?
百姓心里有杆秤~\"
她摸出小本本,在最后一页写下:\"今日计划:等天庭诏令,换程砚一件新大氅——要绣熊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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