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风,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温柔了。
那股子渗进骨头缝里的阴寒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乡野夜晚正常的微凉。
王小虎软倒在村长王富贵怀里,像一滩烂泥,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眼前的景物在晃动,耳边村民们的惊呼声也变得忽远忽近,仿佛隔着一层水。
“小虎!”
“虎子,你没事吧?”
“快,快把小虎送回去!”
人群炸开了锅,之前的恐惧和敬畏,此刻尽数化作了焦急与关切。
几个壮汉七手八脚地把王小虎架了起来,几乎是抬着他往村里走。
跟在后面的人,一步三回头,敬畏地看着那片恢复了平静的乱葬岗,又看看被人群簇拥着的、脸色惨白的少年,眼神里除了后怕,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
神迹。
他们亲眼见证了神迹!
被那个顽劣不堪的王小虎请来的、真正的神迹!
王小虎被送回家时,李翠花和王大柱已经快急疯了。
看到儿子被人抬着回来,李翠花“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扑上去又摸脸又摸胳膊。
“我儿子这是咋了?你们把他咋了?”
“翠花嫂,你别急!”村长王富贵一把拉住她,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都在抖,“小虎没事,就是……就是脱力了。他,他是我们全村的救命恩人啊!”
王富贵把乱葬岗发生的事,颠三倒四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从王小虎如何“神威凛凛”地走进张婶家,一滴水救了发高烧的宝儿;
又如何“口含天宪”,一句话救活了王三叔家快死的狗;
最后,又是如何“大展神威”,在乱葬岗上泼出一碗金光,荡尽了妖邪。
他说得唾沫横飞,听得院子里的人一愣一愣的。
李翠花和王大柱夫妇俩,更是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像是在听一段评书。
可当他们看到门外越聚越多的村民,每个人脸上那副混杂着敬畏与感激的神情时,他们知道,这一切,恐怕都是真的。
王小虎被安顿在床上,李翠花给他擦着脸上的冷汗,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王大柱则一言不发,给村长和几个帮忙的汉子递上烟,一双粗糙的大手,却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床上双眼紧闭、呼吸微弱的儿子,心里五味杂陈。
有骄傲,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他感觉,自己的儿子,似乎正被一股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推向一条他完全无法掌控的道路。
夜深了,村民们在王富贵的劝说下,一步三回头地散去。
但他们没有回家睡觉。
几乎是自发地,几十号人,男女老少,举着手电筒,拿着家里最好的香烛、水果,甚至还有人提了一只刚杀的老母鸡,浩浩荡荡地走向了村东头那座破败的土地庙。
庙门前,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没有人组织,没有人号令。
他们只是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劫后余生的感激与最虔诚的敬意。
“土地爷显灵了!”
“谢谢土地爷保佑!”
“求土地爷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
一时间,香火缭绕,青烟汇聚成河,涌向那尊布满裂纹的神像。
神像之上,一丝微不可察的、柔和的金光,缓缓亮起,修复着那些细小的裂痕。
房间里,王小虎悠悠转醒。
他感觉自己像是跑了一场一百公里的马拉松,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
“爷爷?”他在心里虚弱地呼唤。
“……在。”
土地爷的声音传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虚弱,像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王小虎能“看”到,自己脑海中那个慈祥老者的虚影,此刻已经淡得近乎透明。
“爷爷,你怎么样?”王小虎心里一紧。
“耗费了最后一丝本源神力,强行请神上身,老头子我……怕是要睡上一阵子了。”土地爷的声音里透着极致的疲惫,“不过……值了。”
他的声音里,又带着一丝欣慰。
“小子,你用心感受一下。”
王小虎闭上眼,凝神感受。
他感觉到,一股股温暖、纯净的力量,正从村东头的方向源源不断地传来,滋养着土地爷那即将消散的魂体,也同样分出一丝,缓缓修复着自己透支的身体。
“这是……香火之力?”
王小虎心头巨震。
“不错。”土地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正是香火之力。小子,你记住,神非生而有之,而是众生愿力所聚。无信则衰,有信则兴。这……便是神明的根。”
“今夜,老头子我赌了一把,赌村民的人心,还没死透。我赌赢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缥缈。
“这股香火,虽不如百年前鼎盛,却也足够让这潭死水,再起微澜了。老头子我……要睡了。用这来之不易的香火,修补神魂……”
“爷爷!”王小虎急了。
“莫慌……”土地爷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只是沉睡……短则三五月,长则一两年……自会醒来。这段时间,你要好自为之。这香火之力,也会分出一丝淬炼你的凡胎肉体,对你有莫大好处。切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善用此力,心存敬畏……”
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在了王小虎的脑海中。
“爷爷?爷爷!”
王小虎连唤几声,再无回应。
脑海中那道淡金色的虚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若不是身体里那股暖洋洋的力量还在缓缓流淌,王小虎几乎要以为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大梦。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那股被抽空的虚弱感,正在被这股温暖的力量迅速填满、修复。
骨骼、肌肉、经脉……身体的每一处,都像久旱的禾苗遇到了甘霖,发出了欢快的呻吟。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丝丝缕缕的香火之力,如同无数温柔的小手,在抚平他身体的疲惫,甚至在剔除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身体里常年积攒下来的微小杂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李翠花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鸡蛋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当她看到儿子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她时,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
“小虎?你醒了?!”她又惊又喜,几步冲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儿子的额头,“烧退了!脸也有血色了!老天爷保佑,土地爷保佑啊!”
说着,她的眼泪又下来了。
王小虎看着母亲,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他坐起身,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气。
“妈,我没事了。我饿了。”
“哎!哎!”李翠花连忙把碗递过去,“快,快吃点东西垫垫。你都不知道,你可把你爹跟娘吓死了!”
王小虎接过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碗鸡蛋羹下肚,腹中的饥饿感才稍稍缓解。
他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一言不发的父亲王大柱。
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庄稼汉,此刻眼眶通红,正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复杂得让他看不懂。
“爹。”王小虎轻声喊了一句。
王大柱身子一震,像是才回过神来,他猛地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说完,他转过身,用粗糙的袖子胡乱抹了下脸,快步走出了屋子。
王小虎知道,父亲是哭了。
这一夜,王小虎睡得格外安稳。
而整个杏花村,却无人入眠。
土地庙的香火,从深夜一直烧到了天明,跪拜的村民换了一拨又一拨。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时,王小虎睁开了眼睛。
他翻身下床,只觉得神清气爽,身体轻盈得仿佛能一跃跳上房梁。
他走到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清晨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缓缓打了一套从村里老人那学来的、早已荒废的粗浅拳法。
虎虎生风。
以往打起来有气无力的招式,此刻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力气、速度、甚至是五感,都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他摊开手掌,看着自己这双尚显稚嫩的手。
他知道,从乱葬岗上泼出那一碗金光开始,他的人生,村的命运,以及那位沉睡在他身体里的神明,都将走向一条全新的、未知的道路。
死水,已然再起波澜。
喜欢别惹小爷,我爷爷可是土地爷请大家收藏:(m.wuwenshuwu.com)别惹小爷,我爷爷可是土地爷伍文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