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上的那一沓“大团结”,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王大柱和李翠花的眼睛。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风吹过院墙外的老榆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替这屋里的三个人喘着粗气。
李翠花最先有了反应。
她伸出手,指尖颤颤巍巍地,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轻轻地碰了一下那沓钱的边缘,然后又闪电般地缩了回来,仿佛被烫到了一样。
“儿……儿啊……这……这钱……”她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王大柱的反应则更为激烈。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从震惊转为了铁青。
他一把抓起王小虎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铁钳。
“说!这钱是哪来的?!”他的声音低沉,却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你是不是去偷了?去抢了?!”
在他朴素的世界观里,除了偷和抢,一个半大小子,绝无可能在一天之内,弄到这么一大笔天文数字般的钱。
胳膊被抓得生疼,但王小虎没有喊,他挺直了腰杆,迎着父亲喷火的目光。
“爸,我没偷,也没抢。”
“那这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王大柱怒吼道。
“差不多!”王小虎也豁出去了,他指着那沓钱,一字一句道,“这是土地爷赏的!”
他把对周老先生说的那套说辞,又原原本本地对父母说了一遍。
从土地爷托梦,到后山寻宝,再到镇上同仁堂卖给了周老先生。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特意从兜里掏出了周老先生送的那包参片。
“爸,妈,你们看,这是同仁堂的周爷爷送我的参片,他说这叫血灵芝,是宝贝,他给了我五千块。人家是镇上最有名的老中医,总不能骗我吧?”
王大柱一把夺过那包参片,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浓郁的参味让他紧绷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他认识周老先生,那确实是个德高望重的好人。
李翠花也拿过钱,一张一张地数着,数到手抖。
那崭新的纸币,带着油墨的清香和沉甸甸的份量,是那么真实。
“他爸……钱……钱是真的。”她喃喃道。
王大柱松开了抓着儿子的手,一屁股跌坐在板凳上,又从兜里摸出烟卷,点了几次才点着。
他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迷茫,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他感觉自己一辈子建立起来的认知,在这一天之内,被儿子和那座破庙,冲击得支离破碎。
昨天,儿子让枯井出了水,成了村里的“小神仙”。
今天,儿子抱回来一笔他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巨款。
他这个当爹的,除了愤怒和质问,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儿啊,”李翠花数完了钱,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攥着全家的命。
她看着王小虎,眼里满是后怕,“以后……可不准再干这种事了。这钱……太吓人了。”
“妈,有什么好怕的?”王小-虎看着父母的反应,心里既得意又无奈,“这是好事!有了这钱,咱们家可以盖新房子了!盖个大大的砖瓦房,再也不用住这漏雨的土坯房了!”
盖新房!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王大柱和李翠花。
这是他们夫妻俩一辈子的梦想。
他们做梦都想让儿子住上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娶个好媳妇。
可现实是,他们连修补屋顶的钱,都得掰着指头算。
现在,这个梦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儿子拍在了桌上。
王大柱的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李翠花攥着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祖宗保佑,土地爷保佑”。
王小虎知道,他成功了。
钱,是最好的通行证。
它击碎了父母的顽固和恐惧,让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个光怪陆离的现实。
这个夜晚,王家三口谁都没睡好。
他们围着那盏昏黄的煤油灯,第一次开始规划未来。
在哪里选址,房子要盖几间,窗户要朝南,院子要多大……
王大柱的话也多了起来,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也仿佛年轻了许多。
他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庄稼汉,而成了一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一家之主。
王小虎看着父母脸上那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
这就是他想要的。
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让他们挺直腰杆。
然而,他并不知道,巨大的财富,往往伴随着巨大的危机。
钱是好东西,能让人圆梦。
但有时候,它也是一张催命符。
第二天,王家要用五千块盖新房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村子。
这比枯井出水带来的震撼还要具体,还要刺激。
神迹是虚无缥缈的,但红彤彤的票子,是实实在在的。
一时间,王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来道喜的,来巴结的,来借钱的,络绎不绝。
王大柱和李翠花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富在深山有远亲”。
就在全家都沉浸在乔迁之喜的幻想中时,一个不速之客,给这盆火热的喜悦,浇上了一瓢冰水。
来人是村长。
村长的脸色很难看,嘴唇起皮,眼窝深陷,像是几天没睡好觉。
他把王大柱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出的话却像是一记晴天霹雳。
“大柱,你们家盖房子的事,先停一停吧。”
“为啥啊村长?”王大柱心里一咯噔。
“唉,”村长重重地叹了口气,“出大事了。镇上来了一个大开发商,姓吴,叫吴广才。他把咱们村后山,包括村东头那一大片地,全都给承包了。说是要建什么……什么度假村。”
“承包了?”王大-虎正在一旁偷听,闻言立刻冲了过来,“那土地庙呢?土地庙也在那片地上!”
村长看了王小虎一眼,眼神复杂,点了点头:“在。而且……而且是第一批就要被推平的建筑。”
“什么?!”王小虎的血一下子冲上了头顶。
推平土地庙?
那不是要他爷爷的命吗?!
土地爷还在沉睡恢复,根基要是被毁了,怕是会直接魂飞魄散!
“他凭什么?!”王小虎怒道,“那地是村里的,他说承包就承包?”
“人家手续齐全,是跟镇里签的合同。”村长一脸的无奈和憋屈,“据说那吴老板在上面关系硬得很。今天上午,他的人已经来村里放话了,让那片地上的几户人家,三天内必须搬走。谁不搬,就让推土机来帮他们搬。”
“强拆?!”王大虎的拳头,瞬间攥紧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土地爷要赶在他沉睡前,把那株血灵芝的位置告诉自己。
那不是一笔横财,那是一笔救命钱!
是给他的“战争经费”!
“村长,”王小虎冷静下来,声音里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寒意,“来放话的,是什么人?”
村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是……是李大嘴的那个当包工头的堂哥,李大头。他说,这度假村的地基工程,被他包下来了。他还说……点名要第一个推平土地庙,说那庙又破又旧,还闹鬼,晦气!”
李大头!
李大嘴!
又是李家!
王小虎的眼睛眯了起来。
新仇旧怨,瞬间涌上心头。
他明白了。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商业开发了,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李大嘴父子因为得罪了土地爷,成了全村的笑柄,现在他们找来了更硬的靠山,要连本带利地报复回来。
他们要推倒的,不只是一座庙,更是王小虎和他一家刚刚建立起来的尊严和希望。
消息很快传开,整个村子都炸了锅。
村民们刚刚才因为土地爷显灵而喝上了甘泉,对那座破庙产生了敬畏和依赖,转眼间,就有人要把它推平。
这简直是在刨他们的根!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拆!”
“那可是咱们村的龙脉啊!”
“土地爷会发怒的!”
村民们义愤填膺,一群人聚集在村委会大院里,吵吵嚷嚷,却没人能拿出一个主意。
对方是手续齐全的大老板,背后有镇里撑腰,他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拿什么去跟人家斗?
人群中,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唉,斗不过的,胳膊拧不过大腿。”
“听说搬迁费给得不少呢,一户给一千块呢。”
“就是,为了一座破庙,得罪大老板,不划算。”
张巧凤,也就是李大嘴的婆娘,更是混在人群里煽风点火:“我看啊,就是那王小虎惹的祸!要不是他搞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咱们村平平安安的,哪会招来这种事!”
人心,开始动摇。
有人愤怒,有人害怕,有人盘算着自己的小利益。
王小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没有去跟那些人争辩,也没有去理会那些风言风语。
他独自一人,穿过混乱的人群,走到了村口。
他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那座在夕阳下显得愈发破败、孤寂的土地庙。
庙还是那座庙,神像还是那尊神像。
但在王小虎眼里,它已经不再是一座简单的建筑。
那是他的根,是他“神仙爷爷”的命脉,是他一切奇遇的开始。
更是他王小虎,要用命去守护的阵地!
他回头看了一眼家里,父母正焦急地在人群中张望,寻找他的身影。
他又摸了摸怀里,那用手帕包着的一沓钱,还剩下四千多块。
这笔钱,昨天还承载着全家盖新房的梦想。
而现在,它有了新的使命。
王小虎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土地庙走去。
他要去看看他的“爷爷”,他要去告诉他,孙子回来了。
不管来的是吴老板,还是李大头,不管来的是推土机,还是挖掘机。
想动这座庙,可以。
先从我王小虎的身上,碾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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