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虎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他一会儿梦见李大嘴扛着锄头在自家田里耀武扬威,一会儿又梦见土地爷吹胡子瞪眼,降下一道神雷把李大嘴的头发给劈成了爆炸头。
梦境光怪陆离,他却在黑暗中笑出了声。
天刚蒙蒙亮,他就一个激灵从床上爬了起来,了无睡意。
他跑到院子里,用冰凉的井水洗了把脸,脑子瞬间清醒。
期待,前所未有的期待,像一团火在他胸口燃烧。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一场好戏,一场由神仙亲自导演,专门为村霸李大嘴量身定制的“年度大戏”。
“爷,今天天气不错啊,风和日丽,是个搞事情的好日子。”王小虎在心里哼着小曲,开始了每日例行的“精神连接”。
“……”脑海里一片寂静。
“爷?您老人家不会是说气话吧?神仙可不能说话不算话。”王小虎有点急了。
“聒噪。”
土地爷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和不耐,“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自有其定数,岂是你能催促的?老夫昨夜观那李大嘴气运,黑气缠顶,霉运罩身,今日必有灾殃。你,且看着便是。”
说完,就又没了动静,似乎多说一个字都嫌浪费神力。
王小虎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得嘞,有您老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
他搬了个小马扎,悄悄坐到院门后头,只露出一双贼亮的眼睛,透过门缝,像一只等待猎物的猫,紧紧盯着村道。
李大嘴家离他家不远,出门必经此路。
果然,没过多久,李大嘴家那扇破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李大嘴和他儿子李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李大嘴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双手叉腰,挺着个啤酒肚,一副天下第一的嚣张派头。
他冲着屋里吼了一嗓子:“婆娘,把老子的锄头拿来!今儿个非得把那块地给重新量了不可!王大柱那个窝囊废,给他脸了还!”
院门后,王小虎的呼吸都屏住了,眼睛瞪得溜圆。
来了来了!
开场了!
李大嘴骂骂咧咧地抬脚准备下台阶。
就在此时,一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土狗,恰好在他家门口留下了一坨新鲜的、还冒着热气的“地雷”。
李大嘴的注意力全在耍威风上,压根没看脚下。
他那只穿着黑色布鞋的大脚,稳稳当当,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噗唧——”
一声轻微却极富内涵的声响。
脚底传来一阵温热而柔软的触感,伴随着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气味,瞬间冲上了李大嘴的天灵盖。
他的身体僵住了。
跟在他身后的李强也闻到了味儿,捏着鼻子问:“爸,啥味儿啊?恁臭!”
李大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脚。
那坨黄色的物体被拉出长长的、黏糊糊的丝,一半粘在他鞋底,一半还留在原地,形态极其不雅。
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大嘴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到红,再从红到紫,最后变成猪肝色。
“我日你娘的野狗!”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吓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一大片。
王小虎在门后头差点笑岔了气,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一抖一抖的,像中了风。
“爷!高!实在是高!”他在心里疯狂点赞,“这叫‘出门见喜’,不,‘出门见翔’!太精准了!”
土地爷没搭理他,仿佛这一切真的与他无关。
李大嘴气急败坏地在台阶上蹭了半天鞋,又用水冲了老半天,但那股味儿就像长在了他身上,怎么都去不掉。
他媳妇把锄头拿了出来,一脸嫌弃地离他八丈远。
“晦气!真他娘的晦气!”李大嘴夺过锄头,扛在肩上,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走!今天这地,老子要定了!谁他妈敢拦着,老子连他一块儿埋了!”
他带着满身的臭气和怒火,领着李强,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王小虎家的方向走来。
王小虎赶紧缩回院子,跑到堂屋。
“爸,妈,李大嘴来了!”
王大柱和李翠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别怕,我们占着理。”王大柱掐灭了烟头,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决然。
一家人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李大嘴在外面嚷嚷开了。
“王大柱!你给老子滚出来!今天不把地的事儿说清楚,老子让你家这门都出不去!”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引得不少早起的邻居都探头探脑地过来看热闹。
王大柱拉开院门,沉声道:“李四,你嚷嚷什么?那地本来就是我家的,白纸黑字写着的。”
“我呸!”李大嘴把锄头往地上一顿,震起一片灰尘,“老子说你占了就是占了!在咱这村里,老子的话就是理!”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或许是喊得太用力,他觉得口干舌燥,正好他儿子李强手里拿着一瓶刚从自家小卖部拿的橘子汽水。
李大嘴一把抢过来,拧开盖子,仰头就灌。
“咕咚咕咚——”
他喝得又猛又急,冰凉的汽水顺着喉咙流下去,正要舒爽地打个嗝。
突然,一股气流逆行而上,不偏不倚,正好撞上了往下咽的汽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李大嘴的脸瞬间涨成了紫色,一口汽水猛地从鼻子里喷了出来,呛得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他弯着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一大把,手里的汽水瓶也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那狼狈样,哪还有半点村霸的威风。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得脸都红了。
王小虎站在他爸身后,心里已经笑翻了天。
“爷,您这招叫‘当头一瓶’?还是‘杀鸡儆猴’?这惩罚套餐,我太满意了!”
“哼,”土地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得意,“此乃饮食过急,有违养生之道,自食其果罢了。”
李强手忙脚乱地给他爹拍着背。
好半天,李大嘴才顺过气来,一张脸咳得通红,眼睛里全是血丝。
两次三番地在众人面前出糗,他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极点。
“好!好!王大柱!”他指着王大柱,手指头都在发抖,“你们一家子合起伙来看老子笑话是吧?行!老子今天不跟你们废话!”
他一把推开儿子,重新捡起地上的锄头,转身就朝着村外的田埂走去。
“老子现在就去划地!我看谁敢拦!”
他这是要直接动用武力,强行霸占了。
王大柱脸色一变,急忙跟了上去:“李四,你敢!”
李翠花也急了,拉着王小虎:“小虎,快,去找村长!”
“不用!”王小虎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妈,你信我,他占不了!”
他挣开妈妈的手,也跟着人群跑了过去。
他倒要看看,这位无所不能的爷爷,最后的大招会是什么。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两家田地的交界处。
这是一条笔直的田埂路,被村民们常年踩踏,地面平整得像水泥地一样,连根杂草都找不到。
李大嘴站在田埂上,用脚在地上划了一道线,那道线,硬生生把王家的一垄麦地给划了进去。
他把锄头高高举起,对着王大柱,满脸狰狞地吼道:“王大柱,老子再问你最后一遍!这地,你让还是不让?!”
他身后的李强和他那几个小跟班,也跟着耀武扬威地起哄。
王大柱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周围的村民也都摇着头,没人敢出声。
李大嘴见状,更加得意,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又回来了。
他狞笑着,准备把锄头狠狠地砸下去,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一个属于他胜利的标记。
“不让是吧?行!那老子就自己……”
他话还没说完,准备向前迈一步,以增加自己砸下去的力道。
就是这普普通通的一步。
脚下是平得不能再平的黄土地。
可他的左脚,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猛地绊了一下,而右脚,又像是踩在了一块滑溜溜的香皂上。
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让他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
“哎哟卧槽!”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李大嘴那一百八十多斤的魁梧身躯,像一根被砍倒的木头,以一个极其夸张的“平地摔”姿势,轰然向前扑倒。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激起漫天尘土。
他手中的锄头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哐当”一声掉进了旁边的水沟里,溅起一排水花。
而他自己,则以一个标准的“狗吃屎”姿势,结结实实地拍在了自己刚刚划定的那条“胜利分界线”上。
整个世界,安静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大嘴。
这……这怎么回事?
平地上也能摔成这样?
王小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差点把自己的大腿给拍肿。
绝了!
爷,您这招简直是神来之笔!
大道至简!
最简单的,才是最致命的!
趴在地上的李大嘴,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鼻子好像也磕破了,一股铁锈味在嘴里蔓延。
但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理上的羞辱。
他居然……在全村人面前……平地摔了个狗吃屎!
他想立刻爬起来,可越是着急,手脚越是不听使唤,手一滑,脚一蹬,非但没起来,反而在地上又蹭了一下,满脸都糊上了黄土。
“噗……”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下,就像打开了某个开关。
“哈哈哈哈!”
“哎哟,笑死我了,李大嘴这是练的什么功夫?蛤蟆功吗?”
“走路都能摔倒,昨晚没睡觉啊?”
压抑已久的嘲笑声,如同潮水般爆发出来,淹没了整个田埂。
村民们看李大嘴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畏惧,只剩下赤裸裸的戏谑和嘲讽。
李强和他那几个小弟也傻眼了,他们想去扶,又觉得丢人,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笑!笑你妈个逼!”
李大嘴终于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土和鼻血,活像一个刚从坟里刨出来的恶鬼。
他指着周围的村民,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可他的骂声,在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反倒引来了更大声的嘲笑。
他的威严,他的面子,在这一天之内,被狗屎、汽水和这一个离奇的平地摔,彻底碾得粉碎。
他知道,今天这地,是划不成了。
再待下去,只会更丢人。
“王大柱!你给老子等着!”
李大嘴扔下一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也顾不上去捞水沟里的锄头了,捂着脸,在村民们的哄笑声中,几乎是落荒而逃。
李强几人也灰溜溜地跟在后面跑了。
一场剑拔弩张的土地风波,就以这样一种极其戏剧性的方式收场了。
王大柱和李翠花看着李大嘴狼狈逃窜的背影,面面相觑,都感觉像做梦一样。
“这……这就完了?”李翠花喃喃道。
“老天开眼啊!”王大柱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只有王小虎,心知肚明。
什么老天开眼,这分明是“爷爷开眼”。
他看着周围散去的人群,看着父母脸上释然的笑容,再回想起李大嘴那副丑态百出的样子。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轻易左右凡人祸福的力量,是何等的强大。
这已经不是一场好玩的游戏了。
这是一种秩序,一种规矩,一种凌驾于村霸的拳头和凡俗的道理之上的、绝对的“神权”。
他心里那点顽劣的、想要看好戏的心态,不知不觉间,被一种更深沉的情感所取代。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好奇与一丝丝恐惧的复杂情绪。
他这个便宜爷爷,好像……比他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当天晚上,王小虎破天荒地没有跟他爸妈抢电视。
吃完饭,他借口出去溜达,一个人悄悄来到了村口那座破败的土地庙。
庙里还是老样子,蛛网遍结,神像蒙尘。
王小虎没有说话,他从墙角找来一把破扫帚,开始认真地打扫起来。
他扫得很仔细,将地上的落叶和灰尘扫成一堆,又用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去擦拭神像上的尘土。
做完这一切,他从口袋里摸出三根香。
这是他下午趁着老妈不注意,从家里供奉灶王爷的香炉里“借”来的。
他用打火机点燃,学着奶奶的样子,恭恭敬敬地对着神像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进了那个积满香灰的石质香炉里。
袅袅的青烟,在昏暗的庙宇里缓缓升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爷,”王小虎看着那张模糊不清的神像脸庞,在心里轻声说,“今天……谢了。”
这一次,他没有嬉皮笑脸,也没有讨价还价。
语气里,满是少年人最真诚的谢意。
“哼。”
脑海里,那道苍老的声音轻轻地哼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但王小虎却莫名地感觉到,这位神仙爷爷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他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土地庙。
门外,月朗星稀,晚风格外清爽。
他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看着家人被欺负而无能为力的顽童。
因为他有了一个后台。
一个比村长、比书记、甚至比电视里那个皇帝还要厉害的后台。
他的后台,是个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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