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村的后山,算不上什么名山大川,就是个长满了松树和杂木林的小土坡。
平日里,除了些上山砍柴、采蘑菇的村民,这里便是鸟兽的乐园。
此刻,这片宁静的乐园里,正升腾起一缕格格不入的青烟。
“瘦猴,你行不行啊?火怎么又小了?再扇大点!”
“胖墩,鸡翅膀那边没抹匀,快,把咱从食堂偷的盐再撒点上去!”
烟雾缭绕的中心,王小虎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他的左膀右臂。
那只倒霉的冠军公鸡已经被处理干净,用一根削尖的树枝从头到尾穿了起来,架在一个简易的石灶上。
火焰“噼啪”作响,舔舐着鸡皮,油脂被烤得“滋滋”冒油,滴落在火堆里,激起一簇簇火苗,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焦香。
三个小家伙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黑灰和泥土,活像三只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小花猫,但他们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那只由白变黄、由黄转金的烤鸡,喉咙里不时发出“咕咚”的吞咽声。
终于,在王小虎这位“总指挥”宣布“可以开动”之后,一场小型的“恶狼扑食”瞬间上演。
“鸡腿是我的!”王小虎早有预谋,仗着手快,一把就将一只烤得金黄酥脆的大鸡腿给扯了下来。
“虎哥,那另一只给我!”胖墩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伸出油乎乎的爪子就去抢。
“给你给你,瞧你那点出息!”王小虎把另一只鸡腿分给了胖墩,自己则心满意足地在滚烫的鸡腿上吹了口气,张嘴就是一大口。
“嗷……烫烫烫!”
外皮酥脆,内里肉嫩,带着烟火气的肉香混合着油脂的丰腴,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这滋味,比奶奶做的红烧肉还香!
瘦猴抢到了两只鸡翅,也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
风卷残云之后,一只肥硕的大公鸡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和一些零碎的肉。
三个小家伙人手一根骨头剔着牙,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躺在草地上,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
“嗝……爽!”胖墩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一脸幸福。
“虎哥,你太牛了,这鸡烤得绝了!”瘦猴由衷地赞叹道。
王小虎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那是,也不看看小爷是谁。对了,说到这个……”
他忽然坐起身,一拍大腿:“哎呀,我给忘了!”
“忘啥了,虎哥?”胖墩和瘦猴齐齐看过来。
“忘了给土地庙里那老头儿留个鸡屁股了!”王小虎一脸“懊恼”,说得煞有介事,“我走的时候可答应人家了,要罩着他,还说分他一口肉吃。这下好了,言而无信,小爷我的面子往哪搁?”
“噗……”瘦猴一口气没憋住,笑喷了,“虎哥,你还真把那泥胎当回事啊?一个破泥人,你跟它讲信用?”
胖墩也跟着嘿嘿傻笑:“就是,它还能跑来找你要不成?”
“你们懂个屁!”王小t虎眼珠子一转,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你们没听村里老人说吗?有些神仙啊,就算庙破了,神像烂了,可还有一缕神念留在里面。咱们今天踹了人家的门,抢了人家的地盘,要是不给点好处安抚一下,万一他晚上做梦来找咱们麻烦怎么办?”
他这话半真半假,主要是为了凸显自己的“深谋远虑”和“江湖道义”,顺便吓唬吓唬这两个胆小的跟班。
果然,胖墩和瘦猴听完,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那……那怎么办啊虎哥?鸡都吃完了。”胖墩有些害怕了。
王小虎看着两人的反应,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沉稳:“怕什么?天塌下来有小爷我顶着!不就是个鸡屁股嘛,多大点事儿。这样,咱们给他送点别的‘供品’过去,比鸡屁股带劲!”
“啥供品啊?”瘦猴好奇地问。
王小虎没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了瘦猴的裤兜。
瘦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捂住兜:“虎哥,你看我干嘛?”
“别装了,”王小虎撇撇嘴,“我早就闻到了,你小子是不是偷了你爸的酒?”
瘦猴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地从兜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金属小酒壶。
这是他爹平时干活时揣在身上解乏用的,里面装的是镇上烧锅作坊打来的高粱白,度数高,味道冲。
“嘿嘿,虎哥你鼻子真灵。”瘦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就……我就想尝尝是啥味儿。”
“拿来吧你!”王小虎一把抢过酒壶,拧开盖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辛辣刺鼻的酒气直冲脑门。
他学着大人的样子,仰头就灌了一小口。
“咳!咳咳咳……”
辛辣的液体像一条火线,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呛得王小虎眼泪都流出来了,一张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虎哥,你没事吧?”胖墩和瘦猴紧张地围上来。
“没……没事!”王小虎强撑着面子,抹了把嘴,把酒壶递过去,“轮到你们了,是兄弟就干了!”
两个小弟哪敢不从,也学着王小虎的样子,一人灌了一口,结果自然也是被呛得龇牙咧嘴,咳嗽连连。
然而,最初的辛辣过后,一股热气开始从小腹升腾起来,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
脑袋变得晕乎乎的,身体轻飘飘的,看周围的树木好像都在轻轻摇晃。
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胆气,开始在酒精的催化下,于三个少年的心中野蛮生长。
“这……这就是喝酒的感觉?真他娘的带劲!”王小虎咂了咂嘴,感觉自己现在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是啊,我现在感觉一点都不怕了!”胖墩也涨红了脸,大着舌头说道。
几口酒下肚,三人勾肩搭背,豪言壮语说了一箩筐,从村东头的寡妇家,聊到村西头的大黄狗,仿佛整个王家村都装不下他们的英雄气概。
聊着聊着,话题又回到了那座破庙。
“嗝……说起来,那土地庙里……真没什么鬼吧?”瘦猴打了个酒嗝,胆子虽然大了,但心底的恐惧还是冒了个头。
“鬼?怕个球!”王小虎一挥手,酒劲上头,舌头也大了,“小爷我……我跟你们说,别说鬼了,就是那泥胎土地爷……他现在活过来站在我面前,小爷我也敢指着他鼻子骂!”
“吹牛!”胖墩明显不信,“你要是真有那胆子,你现在敢不敢回庙里去?”
“回去就回去,谁怕谁!”王小虎梗着脖子叫板。
“光回去算什么本事!”瘦猴在一旁煽风点火,酒精让他忘记了恐惧,“虎哥,你不是说要给那老头上‘供品’吗?你有本事,就去给他上一泡‘童子尿’当供品!你敢不敢?”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安静了片刻。
在神像上撒尿?
这个念头,疯狂、刺激,带着一股亵渎神明的禁忌快感,让三个半醉的少年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王小虎也被瘦猴这提议给惊了一下,但旋即,一股更强烈的、被酒精放大了无数倍的虚荣心和好胜心涌了上来。
他要是认怂了,以后还怎么在村里当孩子王?
“赌……就赌!”王小虎猛地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身子还晃悠了一下,“谁要是不敢,谁就是孙子!就赌……就赌我剩下那半袋弹珠!”
“好!赌了!”瘦猴和胖墩也跟着起哄。
夜幕不知何时已经降临,一轮皎洁的弯月挂在深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上,洒下清冷的银辉。
晚风吹过山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无数人在低声私语。
白日里还算正常的后山小路,此刻在月光下变得光影斑驳,影影绰绰,说不出的诡异。
三个借酒装疯的少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东头的破庙走去。
胖墩和瘦猴的酒劲儿被晚风一吹,清醒了不少,脚步也变得犹豫起来,紧紧跟在王小虎身后,不敢离得太远。
只有王小虎,依旧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面。
他不是不害怕,那黑黢黢的树影,偶尔传来的几声夜枭的啼叫,都让他后背发凉。
但他不能退,他是“混世魔王”王小虎,他答应了的,就一定要做到!
很快,那座破庙的轮廓就出现在了前方。
在清冷的月光下,那被踹开的黑洞洞的庙门,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的嘴巴,静静地等待着猎物上门。
“虎……虎哥,要不算了吧?”胖墩的声音带着哭腔,死死地拽着王小虎的衣角。
“是啊虎哥,咱……咱明天再来,明天白天来。”瘦猴也打起了退堂鼓,牙齿都在打颤。
“滚蛋!”王小虎一把甩开他俩,回头怒道,“瞧你们那怂样!不就是撒泡尿吗?都给小爷我在这儿等着,看好了!”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的烈士,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庙内比外面还要阴冷。
月光从门口和屋顶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几块惨白的光斑,其余地方则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所笼罩。
正中央那尊土地神像,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诡异。
那瞎了的左眼窟窿,像一个幽深的旋涡,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王小虎的心“怦怦”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酒劲带来的豪情,此刻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一丝骑虎难下的悔意。
他不敢多看,壮着胆子走到神台前,闭上眼睛,飞快地解开裤腰带。
“老头儿……对不住了啊……这可是他们逼我的……这泡尿……就算小爷我赏你的……别客气……”
他哆哆嗦嗦地自言自语,给自己找着借口,然后对准了神像那穿着员外袍的泥塑身子,身体一抖。
一股温热的水流,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纯净而炽烈的阳气,在寂静的庙宇中划出一道不雅的弧线,准确无误地浇在了土地神像的袍子上。
“滋啦——”
那声音在空旷的庙里显得异常刺耳。
……
与此同时,神像内部,那片无尽的、死寂的混沌之中。
土地爷的神魂正处于千百年未有的深度沉眠里。
他的神力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消磨殆尽,信徒的遗忘,香火的断绝,让他就像一台耗尽了所有电量的老旧机器,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待机神念。
他甚至已经记不清自己沉睡了多久。
一百年?
三百年?
还是五百年?
时间,对他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唯一的念想,便是在这最后的沉寂中,等待着神魂彻底消散,归于天地。
今天下午,那个小娃娃的吵闹,像是在他深沉的梦境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然后又迅速平息。
他太累了,累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然而,就在此刻!
一股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污秽”意味的温热感,猛地渗透了他的神像之躯!
紧接着,一股他从未感受过的、精纯到极致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童子阳气,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第一缕晨光,又如久旱干涸的大地迎来的第一场甘霖,霸道无比地冲刷着他那即将腐朽的神魂!
“!!!!”
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神仙,在这一瞬间,被硬生生地……浇醒了!
他的意识,像是一台重启的老爷车,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艰难地恢复了运转。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开。
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和愤怒感,淹没了他初醒的迷茫。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想他堂堂正正受过天庭敕封的一方土地正神,虽神位低微,却也掌管着一方水土,护佑着一方生灵。
平日里受万民香火供奉,何曾受过这等……这等胯下之辱?!
这是哪个不开眼的妖魔鬼怪,竟敢如此亵渎神明?!
他要降下神罚!
他要让这个胆大包天的狂徒形神俱灭!
土地爷的神魂在愤怒中咆哮着,下意识地就想调动神力。
然而……神力呢?
他那浩瀚如海的神力,如今只剩下干涸河床里的一汪小水洼。
他奋力挣扎,想要凝聚出一道最微弱的惩戒神雷,可憋了半天,连个电火花都没冒出来。
愤怒、憋屈、无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几欲发狂。
而那股精纯的阳气,还在源源不断地滋润着他干涸的神魂,让他感到一阵阵既屈辱又“舒爽”的矛盾感觉。
混乱之中,他那仅存的一点本源神光,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和神魂的剧烈波动给引动了。
他想把这道带着他最后神格印记的本源神光收回来,可他已经虚弱到连这点控制力都没有了。
“不——!”
土地爷在心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
只见那道比尘埃还要细小的金色光点,从神像之中猛地窜出,快如闪电,在王小虎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噗”的一声,没入了他敞开的肚脐之中。
“嗯?”
正抖着身子结束“仪式”的王小虎,只觉得小腹处传来一阵温热的刺痛,像被蚊子叮了一下,随即一股暖流传遍全身,舒服得他差点呻吟出来。
“奇怪……喝酒还能暖肚子?”
他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没太在意,手忙脚乱地提上裤子,转身就往庙外跑。
“搞定!小爷我说到做到!”
他冲着外面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弟一声大吼,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亢奋和不可一世的骄傲。
胖墩和瘦猴见他安然无恙地出来,一个个目瞪口呆,看他的眼神,已经从崇拜变成了敬畏,仿佛在看一个真正的神人。
“虎哥……你……你真尿了?”
“废话!走了走了,回家睡觉!”
王小虎大手一挥,领着两个已经把他惊为天人的小弟,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破败的土地庙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尊被污秽了的泥塑神像,静静地立在黑暗中。
神像的内部,土地爷的神魂已经彻底懵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外面那个撒腿就跑的小混蛋之间,建立起了一丝若有若无、却又牢不可破的联系。
自己最后的一点本源神光,竟然……竟然跟这小子融合了?!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他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个把他从沉睡中浇醒,还顺走了他最后一点家当的小兔崽子,成了他唯一的“香火”来源,唯一的“神力电池”!
“天道在上啊……”
“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一声悲愤欲绝的无声呐喊,在小小的土地庙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与绝望。
沉寂了千百年的土地爷,苏醒了。
以一种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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