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目光微凝,顺着贾诩的说法,问道:“贾廷尉正,既言李傕有致命之弊,可否详陈?”
贾诩微微躬身,声音依旧平稳:“陛下明鉴。李傕此番挟怒而来,看似势大,实则已陷入与陛下月前东归时相似的困境——军中缺粮,难以久持。”
他稍作停顿,继而清晰分析道:“陛下当时毅然弃辎重、简行装,疾驰东进,所为何来?正是为速抵华阴,依托段将军多年积蓄之粮草,以图站稳脚跟,再谋后动。弘农郡虽经动荡,然张济将军此前治理尚可,未遭李、郭大军彻底蹂躏,仓廪犹有存粮,可供我军周转支撑。”
“反观李傕,”贾诩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一丝锐利,“其根基在长安,然长安屡经战乱,早已残破,府库空虚。更因其贪婪短视,纵兵劫掠,致使民心尽失,生产凋敝,根本无力支撑三万大军长久在外征战。此为其一弊。”
“其二,”他继续道,“自长安至华阴,路途二百余里。大军远征,粮秣转运何其艰难?途中民夫消耗、沿途损耗,皆是不小数目。李傕倾力而来,必是打着速战速决、一战而定乾坤的主意,指望凭借其军锋之锐,一举击溃我军,重新夺回陛下与朝廷。其意在速胜,而非久围。”
“故而,”贾诩总结道,目光扫过帐内诸将,“李傕大军虽众,却如无根之木,其势难久。其军心之维系,全系于一鼓作气之上。一旦攻势受挫,久攻不下,粮草不继之忧必现,军心浮动之患必生。届时,便是我军反击之良机。”
帐内一片寂静,众人皆在消化贾诩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他将敌我双方的优劣、尤其是李傕那庞大兵力背后隐藏的致命弱点,剖析得清清楚楚。
有那么一瞬间,杨奉段煨等西凉诸将都看见了哪位西凉军事集团第一智谋人士的影子。哪怕现在说话的是一个廷尉正,但上到天子下到张济全都侧耳倾听,毫无不忿之意。
刘协微微颔首,并未打断贾诩的陈述,示意他继续深入。
贾诩略一沉吟,接着剖析道:“诚然,李傕粮道漫长,本就脆弱。若我军能遣一支精锐轻骑,绕至其大军侧后,持续袭扰其粮道,焚其辎重,劫其输队,则其军心必乱,士气受挫更甚。此乃釜底抽薪之策。”
一旁的杨奉闻言,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忍不住插话道:“贾廷尉正此计甚妙!不过,陛下早已虑及于此!讨逆将军徐晃早已奉密旨,率精锐骑卒潜行北岸,如利刃悬于李傕脑后,只待其师老兵疲,粮道空虚,便可给予致命一击!”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他看向御座上的少年天子,随即迅速收敛情绪,微微躬身道:“陛下圣虑深远,臣不及也。徐将军勇略兼备,执行此策,确是最佳人选。”
这并非全然恭维,他确实没想到天子布局如此之早,且用人如此精准。徐晃的厉害他是听说过的,阵斩郭汜的猛将,刘协居然舍得把他派出去,没有用来保护自己,可以说是对徐晃的品格和能力都是十分信任,本人也估计是个冷静之人。
所以他稍作停顿,将话题引向更深远的层面:“然,李傕之后顾之忧,远不止于粮道与徐将军。其根本之地——长安,如今正空虚异常!”
贾诩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西凉故地,尚有马腾、韩遂二人,拥兵自重,虎视眈眈。彼等昔日便与李傕、郭汜兵戎相见,积怨甚深。如今李傕尽起精锐东来,长安守备必然薄弱,此乃天赐良机于马、韩二人,他们岂会不动心?岂会不垂涎长安富庶与关中霸主的地位?”
帐内众人神色一凛,皆意识到此点。
“然,马腾、韩遂虽各怀野心,却彼此猜忌,互不信任。此二人绝难同心协力。若只一方出兵,另一方恐会趁其后方空虚而袭之。故,欲使其二人真正出兵共图长安,关键在于——必一能言善辩之士到时斡旋,须设法说服他们同时出兵,且确保彼此皆信对方不会偷袭。此非易事,需小心抉择。”
“若能解决此难题,促成马、韩联军兵临长安城下,则李傕后院起火,根基动摇,必军心大乱!届时,我军在东正面固守疲敌,徐将军在北断其粮道,马韩在西威逼其巢穴……三面夹击之下,李傕三万大军虽众,亦成瓮中之鳖,进退失据。我军再趁势反击,东西夹攻,死死黏住其溃退之军,一路追杀……”
贾诩最后斩钉截铁道:“必能大破李傕,斩获极丰!”
刘协听罢,眼中精光闪动,忍不住击节赞道:“好!文和此论,当真是拨云见日,令朕茅塞顿开!”
他心中亦是感慨,这贾诩的眼光与谋略,确实远超常人,将敌我优劣、天下大势剖析得如此透彻,更提出了联马韩、断粮道、三面合围的宏大战略。
虽然具体如何说服马腾韩遂这等难题尚未有解法,但思路已然清晰明确,远比他自己原先那种走一步看一步、更多依赖战场随机应变的思维要缜密深远得多。
这让他不禁想起自己当年在沛县起兵时,更多是凭着一股豪气和运气,哪有这般运筹帷幄的格局。
贾诩微微躬身,并未因天子的称赞而自得,神色反而愈发凝重。他话锋一转,指向了最紧迫、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陛下,诸公。然则,欲行此长远之策,有一先决要件,至关重要——必须将李傕大军死死拖在华阴城下,耗其锐气,损其兵力,待其粮草渐竭,待其后方生变!”
他目光扫过帐内所有将领,声音沉肃无比:“这意味着,自李傕前锋抵达之日起,我军便不能再一味固守营垒,消极避战。必须主动出击,寻机与其前锋接战!”
“而且,”贾诩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道,“不仅要打,还必须力求——必胜!”
帐内众将,尤其是杨奉、杨定等人,闻言皆是一怔,面露疑色。与李傕的西凉精锐野战?还要必胜?这谈何容易!
贾诩看出他们的疑虑,解释道:“非是让诸位与李傕全军硬拼。其大军三万,行进必有先后。我军所要打击的,是其先锋部队!”
“须以雷霆之势,挫其先锋,歼其一部!所为其一,大涨我军士气,震慑敌军;其二,向李傕表明,我军绝非怯战,亦有野战争胜之力与决心,迫其不敢过于轻视,行事更趋谨慎,使其进退犹疑;其三,震慑马腾、韩遂,显我军威,坚其趁火打劫之心!”
他稍作停顿,语气转而冷峻:“当然,此战风险极大。若我军出击失利,或是虽胜却未能及时脱离,被李傕后续主力大军缠上、乃至合围——”
贾诩没有再说下去,但帐中所有人都明白那后果——一旦野战主力被李傕的优势兵力击溃,那么华阴营垒再坚固,也难逃陷落的命运,所有的长远谋划都将成为泡影。
“故而,”贾诩最终总结道,“此战,时机、目标、兵力、打法,皆需精妙计算,务求一击即中,远扬千里。胜,则全局皆活;败,则万劫不复。此乃行险之策,却也是破局之关键第一步,不得不为。”
他将目光投向御座上的刘协,以及两侧的杨奉、杨定、段煨等统兵大将。这决断,最终需由他们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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