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封赏已毕,宴会气氛愈加热烈。刘协深知,既要马儿跑,也得给马儿吃草,文武皆需安抚,方是长久之道。他话锋一转,开始论及文臣之功。
他首先看向尚书令士孙瑞,此人处事沉稳,在说服李傕郭汜放行以及稳定内部时都发挥了关键作用。“士孙令君,”刘协开口道,“你处事公允,朕心甚安。如今大军新胜,粮秣、军械、俘获之分配千头万绪,军中诸将难免各有诉求。朕意,由你总管一应军需调配之事,务必做到公允有序,不使将士寒心。”
此言一出,帐内文武都心领神会。让士孙瑞这位文官领袖来总掌军需,哪怕是挂个名头实际操作仍需与将领协商,也远比之前各军头为争粮草而动辄剑拔弩张要体面得多。这是打赢了仗,开始要讲究“规矩”和“体统”了。士孙瑞立刻领命:“臣遵旨,必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接着,刘协的目光落在司空杨彪身上。这位老臣不仅是朝廷重臣,更是弘农杨氏的代表,在当地根基深厚,后续东行必然多有倚仗。
刘协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随和的调侃:“杨司空,公卿之中老成谋国,助朕稳定人心,控制流言,此功不小。不过,你官至三公,德高望重,朕倒是没什么好赏你的了。”
杨彪连忙躬身谦辞:“老臣份所应当,岂敢居功。”
刘协仿佛忽然想起什么,笑道:“诶,朕听闻司空有子已至弱冠?若司空舍得,不妨让他出来为朝廷效力,到朕身边做个侍中或者郎官,如何?也让年轻人历练历练。”
杨彪闻言,脸上露出又是感激又是无奈的神情,再次躬身道:“陛下垂爱,老臣感激不尽。犬子杨修,年方二十,确已弱冠。只是……只是此子聪慧虽聪慧,却性情外露,言辞往往不知收敛,颇有几分恃才放旷之态。老臣只怕他年少无知,言语无状,反而惹陛下心烦。”
刘协一听,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脱口而出:“诶,年轻人嘛,张扬一点算什么事?有点本事的人,哪个没点脾气?无妨无妨,让他来便是!”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完全忘了自己此刻的肉身是个比杨修还要小上五六岁的“少年”。
帐内知情的几位老臣如士孙瑞、赵温等,闻言皆是莞尔,却又只能强忍笑意,低头饮酒掩饰。陛下这话说得倒是老气横秋,可这年纪实在是有些令人忍俊不禁。只当是天子吃酒醉了,也不好点破。
杨彪也是听得一愣,随即苦笑应道:“陛下海量汪涵,老臣……遵旨。回头便让犬子前来觐见,听候陛下差遣。”
心中却暗叹,只怕自家那个眼高于顶的儿子,不要得罪这位天子才好。
庆功宴气氛热烈,刘协也多饮了几杯浊酒,略显醉意。他目光有些朦胧地望向对面席上的杨彪,越看越觉得那张严肃的老脸似乎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这种隔了四百年的熟悉感让他心里痒痒的。
他索性招手唤来侍中刘艾,借着酒意,半真半假地低声问道:“刘艾啊,你熟知掌故。朕近日总梦高皇帝旧事,忽发奇想,当年随高皇帝打天下的那班老兄弟,如萧何、曹参、周勃、樊哙他们,可有贤良后裔存于世乎?”
刘艾闻言,略一沉吟,目光不由瞥了一眼对面的杨彪,便顺势答道:“回陛下,高皇帝功臣后裔,绵延至今者虽不甚多,却亦有之。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当朝司空杨公,便是赤泉侯杨喜之嫡系后人。”
“杨喜?”刘协醉眼迷离地重复了一句,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这名字听着耳熟……是那个……那个抢了项羽一条腿的?”
这话问得直白甚至有些粗鲁。杨彪却丝毫不以为忤,反而面露自豪之色,坦然离席拱手道:“陛下所言正是。先祖杨喜,确于垓下之战中因功受封赤泉侯。“,杨彪这个态度,实际上则是在无形中足证杨氏世代食汉禄、为汉臣之忠贞,这是家世渊源。
刘协听得眨了眨眼,总算把人对上号了,原来是那个小军官的后代,都混到三公了?
他正觉得有趣,却见刘艾又笑着看向一旁的钟繇,似乎有意在天子面前卖个好,继续说道:“陛下,岂止杨司空?在座诸位公卿之中,祖上显赫者不乏其人。譬如廷尉正钟繇钟元常,其先祖亦是楚汉之际鼎鼎大名的人物。”
钟繇没想到话题突然引到自己身上,见天子目光好奇地望过来,只得起身,神情略显无奈地苦笑一下,恭敬回道:“陛下垂询,臣不敢隐瞒。臣之先人,确是……楚将钟离眜。”
“钟离眜?”刘协眼睛瞪大了,酒都醒了几分。那不是项羽手下的大将吗?武勇得很,当年没少给汉军找麻烦!后面又跟韩信不清不楚的,最后也是难逃一死。
钟繇继续解释道:“垓下之后,先祖钟离眜本欲隐退,后因故遭忌,幸得淮阴侯韩信暂且庇护,然终难逃……唉。其后人避祸迁居,辗转至颍川长社,改姓钟氏,方得延续。至臣这一代,早已是汉室之民,读书仕宦,唯愿效忠陛下,匡扶社稷。”
他语气平和,既坦然承认了并不算“光彩”的出身,又明确表达了世代为汉臣的立场。
“噗——”刘协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幸好及时用酒杯遮掩了一下。
他心中只觉得无比荒诞滑稽,差点拍案叫绝:好家伙!杨喜那个抢腿的,后代成了三公;钟离眜那个项羽的铁杆心腹,后代居然也成了他老刘家的忠臣,还都是文人!这世事变迁,可真他娘的有意思!
他强忍着笑意,看着眼前一文一武两位重臣的后代,一个坦然自豪,一个温文尔雅,哪还有半点他们先祖那战场厮杀汉的模样?只觉得这因果轮回,实在是妙不可言。
“好好好,”刘协连连点头,笑着对杨彪和钟繇举杯,“皆是名臣之后,皆是我大汉栋梁!看来这天下,合该还是我……咳,是朕老刘家的!来来来,满饮此杯!”
庆功宴喧嚣声中,杨奉看着春风得意的徐晃,又摸了摸自己怀中那刚刚领下的镇西将军印绶,虽得升迁,心中却仍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与不甘,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他这声叹息虽轻,却被身旁的杨彪听在耳中。杨彪何等老辣,略一思忖便猜到了七八分缘由。他微微侧身,以仅二人可闻的声音,仿佛关切同宗般问道:“杨将军新晋镇西,圣恩正隆,何故叹息?”
杨奉正愁无人倾诉,见位高权重的杨彪主动询问,便少了些顾忌,压低声音抱怨道:“杨公有所不知,奉自护驾东归以来,不敢说居功至伟,也算兢兢业业。陛下赏功,奉感激不尽。只是……只是那徐晃,原本不过某麾下一骑都尉,如今竟也与我等同列将军……这……”
他话未说尽,但那股不平之气已然流露。
杨彪闻言,心中暗自鄙夷这武夫眼界短浅、死性不改,只顾盯着眼前位次高低,却看不清真正的大势与利害。他轻咳一声,决定以“同姓长辈”的身份,点醒这个糊涂的同僚。
他捋须沉吟,故作推心置腹状,低声道:“杨将军啊,你我说来也是同宗,同僚也有些时日,有些话,老夫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公但说无妨!”
“依老夫愚见,”杨彪声音压得更低,“这‘护驾之功’四字,陛下记在心里,便是恩宠;若我等臣子时时挂在嘴上,揣在心里,斤斤计较,那……可就未必是福了。”
杨奉一愣:“此话怎讲?”
“你看,日后陛下若重建朝廷,论功行赏,岂能忘了将军首护銮驾之功?你越是不提,陛下反而越会记得,越觉得你忠厚可恃,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可你若总是显摆这份功劳,仿佛陛下今日之安危全系于你一人之手,你让陛下如何想?让其他功臣如何想?陛下会不会觉得你恃功而骄,别有希冀?”
杨奉听得背后瞬间又冒出一层冷汗,酒意都醒了大半,连忙道:“不敢不敢!奉万万不敢有此心!”
“这便是了。”杨彪点点头,语气转而推心置腹,“杨将军,说句实在话,你之出身,陛下能如此信重,擢升高位,已是旷世恩典。”
“汝所求者,当是长远。譬如封侯拜爵,光耀门楣,使子孙后代脱离行伍,读书明理,将来或可如老夫这般,位列公卿,那才是真正的翻身,才是绵延不绝的家族香火!岂不比争一时之长短、虚名之位次强过百倍?”
这番话,直接说到了杨奉的心坎里。他们这些乱世崛起的军头,最渴望的不就是洗白出身,得一个从龙之功,让后代能成为真正的“士族”吗?
杨彪见其意动,最后又添了一把火,目光瞥向徐晃方向:“更何况,那徐公明,终归曾是你的旧部,总有几分香火情谊,一份提拔之恩。他今日越是显达,越受陛下信重,将来若你有需,他难道还能不念旧情?他越好,于你而言,岂非越多一重奥援?这难道不好吗?何必因小失大,自断臂膀呢?”
杨奉听完这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眼前豁然开朗!是啊!自己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只盯着眼前这点位次?天子不在意出身,自己又有护驾首功,未来封侯可期,子孙都能受益!徐晃起来了,对自己也是好事啊!
他脸上的不甘和郁闷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感激和庆幸,连忙对杨彪拱手低声道:“多谢杨公指点迷津!奉险些自误!谨受教!谨受教!”
杨彪微微一笑,举杯示意,心中暗道:总算这莽夫还能听得进人话。如此,既帮天子安抚了麾下,也卖了个人情,更有利于朝廷稳定,一举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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