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市局的车上,死寂无声。林深靠在后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冷坚硬的芯片,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流光,却又仿佛穿透了一切,落在某个未知的虚空。
适应性验证通过。最终协议激活。等待回收。
这些词语像冰冷的铆钉,将他牢牢钉死在一个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命运框架里。他不是侦探,不是警察,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是一件被培育、被测试、即将被送回出厂地址的“产品”。
副驾驶上的江雨透过后视镜,担忧地看着他。林深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路灯光影下,呈现出一种大理石般的冷硬和空洞,那种抽离感让她心惊。
“老林……”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
“我没事。”林深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可怕,甚至没有转头看她,“回局里,立刻分析这枚芯片。另外,帮我调一份档案。”
“什么档案?”
“我的。”林深终于缓缓转过头,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从我出生开始,所有能找到的医疗记录,尤其是……婴幼儿时期的全面体检记录,包括任何看似微不足道的‘先天性异常’记录。”
江雨的心猛地一沉。她瞬间明白了林深的意图——他要验证那个最可怕的猜想,寻找那些“异常结构”被埋下的最初痕迹。
“好。”她重重点头,立刻通过加密通讯向局里下达指令。
技术科灯火通明,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那枚从死者手中取出的芯片被置于最高安全级别的隔离分析台中,多种接口和探测仪器小心翼翼地尝试与之连接。
然而,所有尝试都失败了。芯片的物理接口和信号协议与任何已知标准都不兼容,加密方式更是前所未见,强行破译只会触发其自毁程序。
“就像是一把没有锁孔的锁。”技术负责人沮丧地汇报。
林深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对方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他更关注另一条线。
他的个人档案,尤其是生命最初几年的医疗记录,被迅速调集、数字化,呈现在大屏幕上。从出生证明上的Apgar评分,到每一次疫苗接种记录,再到几次轻微疾病的就诊信息……
数据流快速滚动,AI程序根据扫描发现的那些身体“异常点”的特征,反向筛查所有可能相关的记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一条极其不起眼的记录被高亮标记出来!
【对象:林深;年龄:2岁7个月;事件:常规体检;记录医生:dr. E. Lin(已故)】 【备注:体检一切正常。家长提及幼儿近期有短暂“失神”现象,数秒即恢复,频率低,未予特殊检查。听力、视力、神经系统筛查无异常。(附:当日脑电图检查原始波形图存档编号:EEG-lyn-2703)】
失神现象!
林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那么早!
“调出那份脑电图原始波形图!”他的声音绷得像一根快要断裂的弦。
陈年的数字化脑电图记录被调取出来,显示在屏幕上。看似正常的儿童脑电波形。
“用我们刚才扫描发现的神经网络异常结构图,尤其是脑干那个扭曲点作为特征模版,对这份原始脑电图进行逆向滤波和特征增强!”林深下令,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没有先例的指令。
技术员操作着,复杂的算法运行。
屏幕上,原本看似平滑的脑电波形,在经过特定滤波后,在对应于脑干异常区域的导联上,赫然呈现出一种极其微弱、但规律性极强的尖峰脉冲!
这种脉冲被巧妙地隐藏在了正常的脑电活动背景噪音之下,若非知道确切特征进行反向提取,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它不是癫痫波,不是任何已知的病理波形。
它更像是一种……外源性植入物的定期激活信号!
记录医生当年忽略了它,只认为是仪器干扰或幼儿正常变异。
但它确实存在!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存在!
“继续筛查!所有记录!”林深感到呼吸困难。
更多的记录被挖掘出来。
【4岁,左臂桡骨轻微骨裂(玩耍摔伤),x光片显示愈合后骨小梁结构存在微小密度异常区(当时诊断为愈合个体差异)。】——与扫描发现的桡骨异常位置吻合! 【7岁,学校常规心电图检查,发现窦性心律不齐伴偶发房性早搏(结论为良性,无需干预)。】——与心脏起搏细胞群异常节律吻合! 【10岁,……】 【12岁,……】
一项项“微不足道”的、被归结为“个体差异”或“良性异常”的陈旧记录,与他体内扫描发现的那些非自然结构,一一对应上了时间点和位置!
证据链,闭合了。
不是一个点,而是一条贯穿了他整个成长过程的、持续性的“改造”或“监控”线!
dr. E. Lin……那个早已去世的儿科医生?他是执行者?还是只是被利用的不知情者?
林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扶住操作台才稳住身体。冰冷的绝望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不是被偶然选中的。
他的人生,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被设计好了。他的身体,是一个漫长的实验场。他的“诅咒”,是实验的副产品。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成就,或许都在对方的观测和数据记录之中。
“林队……芯片……有动静了!”一名技术员突然惊呼,声音变了调。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隔离分析台。
那枚一直毫无反应的芯片,此刻竟然在没有外部能量输入和信号连接的情况下,自己微微散发出了幽蓝色的光芒!
芯片表面,那个诡异的图案缓缓浮现,如同被点亮一般,然后光线开始以一种复杂的方式明灭闪烁,像是在发送某种信号!
同时,技术科的主服务器警报凄厉地响起!
“检测到未知高强度加密信号流!正在试图接入我们的系统!防火墙正在被穿透!无法阻挡!”
“信号源……就是那枚芯片!”
它根本不是一个被动的存储体!它是一个信标!一个激活后自动寻找网络、发送信息的发射器!
“[坐标已发送]……”林深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原来坐标是这样发送的!通过警局的内部网络,直接发送出去!发送给那个所谓的“回收者”!
“断网!物理破坏它!”江雨急吼道。
但已经晚了。
芯片发出的光芒达到了顶峰,然后猛地熄灭,表面出现细微的裂痕,显然已经自我销毁。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的监控屏幕,无论是技术科的,还是走廊的,甚至是整个市局大楼的公共显示屏,全部在同一瞬间被强行切入了一个画面——
不再是代码,也不再是文字。
而是一个清晰的、稳定的、仿佛来自某个监控探头的实时影像。
影像的背景,是一个看起来冰冷、整洁、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纯白色房间,灯光柔和却无处不在。
房间中央,是一个类似医疗舱或休眠舱的设备。
而透过舱体上半透明的盖板,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短发,面容安详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光泽,紧闭双眼,脖颈一侧贴着一个小小的生物传感器贴片。
那是——
江雨!
画面中的江雨,仿佛正处于深度睡眠或休眠状态,对一切毫无所知。
实时影像的右下角,显示着一行不断跳动的、冰冷的白色字符:
[回收单元 02 号:就绪。状态:稳定。坐标:已锁定。]
[等待同步回收。]
技术科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上那恐怖的画面。
江雨明明就站在这里,站在林深身边!那屏幕里的是谁?!
林深猛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江雨。
江雨也正看着屏幕,脸上血色尽失,瞳孔因极致的恐惧和荒谬感而放大到极致。她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仿佛要确认自己的存在。
“那……那不是我……”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成句。
林深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回屏幕,再看向她。
一个更加冰冷、更加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如果……
如果连江雨,也早就……
不!
他强行掐断这个念头,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带来刺骨的寒意。
屏幕上的影像持续着,那个“江雨”安静地躺着,像一个等待被装船运送的完美货物。
回收单元02号?
那01号呢?
林深感到后颈那个植入点,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被无形烙铁灼烧的痛楚。
答案,不言而喻。
源点,早已注定。
回收,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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