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回到北营时,身上仿佛带着屋外寒夜的冷气。王虎正焦灼地等在屋内,一见他立刻迎上来:“头儿,您可算回来了!盯梢的弟兄回报,张队正和李老拐回去后都没什么异动,就是那刘文书…他屋里一直黑着灯,我们的人没敢靠太近,但没见他出门。”
“他出去了,从后墙翻出去的,身手利落得很。”林枫脱下灰布外衣,语气平静,却让王虎心头一跳。
“什么?那…跟丢了吗?”
“没跟,我亲自跟着的。”林枫走到桌边,就着冷水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得皮肤微痛,让他更加清醒,“见到了一条大鱼,听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话。”
王虎立刻屏息凝神。
林枫用布巾擦干脸,将废弃院落中所见所闻,低声快速复述了一遍,唯独略过了那道疤痕的具体指向。不是不信任王虎,而是此事干系太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在最终确认前,一丝风声都不能走漏。
王虎听得脸色连变,尤其是听到“老鸦口”和“制造意外”时,拳头猛地攥紧,青筋暴起:“这群吃里扒外的王八蛋!头儿,咱们这就去把人拿了!严刑拷打,不怕他不招!”
“拿谁?”林枫瞥他一眼,“拿刘文书?还是拿那个我现在只有七八分把握、却无真凭实据的‘大鱼’?打草惊蛇,然后让他们把线全断了,躲得更深?”
王虎语塞,喘着粗气道:“那…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就等着三天后他们在老鸦口对您下手?”
“等?老子当然要等。”林枫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笑,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他们不是要送货吗?不是要制造意外吗?好啊,老子就给他们搭个好台子,让他们唱足这出戏!”
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计划变更。刘文书那边,撤掉盯梢的人。”
“撤掉?”王虎一愣。
“对,撤掉。让他放松警惕,方便他接下来‘设法’把老鸦口的信息‘不经意’地透露给我。”林枫冷笑,“他不是要引我去老鸦口巡查吗?咱们就配合他,演得像一点。”
“张队正和李老拐那边,人也撤了。”
“全撤?”王虎更不解了。
“全撤。但让弟兄们放出风去,就说我林枫新官上任三把火,查账查得紧,北营的监察队眼睛毒得很,重点就是西营和南营以往的钱粮账目。让他们自顾不暇,没心思关注别的。”林枫手指敲着桌面,“这叫打草惊蛇,但惊的是不同的蛇。让他们乱,我们才能看清。”
王虎似乎明白了一点:“头儿英明!那…老鸦口那边?”
“这才是重头戏。”林枫眼神锐利起来,“你立刻去办几件事,都要绝对隐秘,用我们北营最老的弟兄,嘴严手狠的那种。”
“第一,挑十个身手最好、最擅长山林夜战和埋伏的弟兄,分成两组,由你亲自带队,从现在开始,秘密潜入老鸦口两侧的山林。勘测地形,寻找所有可能的伏击点、观察点、退路线。我要知道那里的一草一木在未来三天内的所有变化!记住,绝不能暴露,吃干粮,喝山水,不准生火,不准有任何痕迹!”
“第二,挑选二十名精锐,由赵龙(北营另一位骁勇善战的小头目)带队,明面上以加强西面寨墙巡防为名,驻扎到老鸦口后方五里的旧哨垒。一旦老鸦口有事,他们要能在一炷香内快速驰援,并能迅速封锁老鸦口通往外界的路径。”
“第三,准备一批东西:绊马索、铁蒺藜、渔网、石灰粉、强弓劲弩…特别是弩,把库里那几架军用的硬弩都悄悄拿出来,保养好,配足箭矢。这些东西,分批秘密运往旧哨垒藏好。”
王虎听得心潮澎湃,又有些心惊于林枫布局之狠辣周密,连忙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办!”
“等等。”林枫叫住他,声音压得更低,“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你亲自去查,从三年前到现在,所有关于老鸦口的巡防记录、物资过往记录、以及…任何异常报告,哪怕是声称看到鬼火或者听到怪叫的无稽之谈,全都给我找来。特别是钱文渊和刘文书经手过的部分。”
“您怀疑…他们不是第一次在那里‘送货’?”
“那条路又险又偏,平时除了巡防队例行公事,根本没人走。是条‘好’路子。”林枫眼神冰冷,“去查,仔细查。”
“是!”王虎领命,匆匆离去。
屋内只剩下林枫一人。他再次拿出那几封密信和黑色布料,在灯下仔细审视。那些扭曲的文字和诡异的鹰徽,在跳跃的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透着一股冰冷的、非人的气息。
“漠北部落…军中弩箭…精通暗杀的刺客…庞大的走私网络…”林枫手指拂过那冰冷的鹰羽刺绣,“你们到底是谁?在黑风寨经营这么多年,想要的恐怕不止是钱财那么简单。”
他想起钱文渊死前那惊恐扭曲的脸,想起那支无声无息、精准致命的黑色小箭。
“鹰飞…”他喃喃自语,这一次,语气中没有了兴奋,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凝重和杀机。
对方手段专业狠辣,组织严密,潜藏极深。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势力或者边境走私团伙。他们所图甚大。而黑风寨,这个扼守边境要冲的山寨,无疑是他们棋盘上的一颗重要棋子。
钱文渊是明面上的傀儡,刘文书是暗中的眼线,还有那个身份即将呼之欲出的“大鱼”…这个网络,恐怕已经渗透到了山寨的方方面面。
这一次老鸦口,与其说是对方要杀他灭口,不如说是他强行撬开了棋盘的一角,迫使对方不得不沿着这条线落子。这是一次试探,更是一次反击的机会!
风险极大。对方在暗,他在明。对方准备充分,他仓促布局。一步踏错,可能满盘皆输,真的葬身在那险峻的山口。
但林枫骨子里那股混不吝的痞戾和冒险精神被彻底激发了出来。越是强大的对手,越是危险的局面,越能让他感到一种近乎战栗的兴奋。
“想玩?老子就陪你们玩把大的。”他收起密信和布料,吹熄了油灯,整个人融入黑暗之中,只有眼中锐利的光芒,如同黑夜中蓄势待发的猛兽。
接下来的两天,黑风寨表面看似恢复了平静。监察队雷厉风行地清查账目,果然在西营和南营查出了不少问题,张队正和李老拐焦头烂额,四处奔走打点,试图撇清关系,再也无暇他顾。寨民们看到新主事者动真格,风气为之一肃。
刘文书果然“不负所望”。在一次看似偶然的忠义堂汇报中,他“无意间”提起西面寨墙年久失修,尤其是老鸦口一段,前几日暴雨后似乎有滑坡迹象,恐有安全隐患,建议主事大人得空前去巡查一番,以免宵小借此潜入。
林枫当时正懒洋洋地翻着账本,闻言头也没抬,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仿佛并没太放在心上。
刘文书恭敬地退下,转身时,嘴角难以察觉地微微一动。
林枫则在他走后,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他消失的方向,冰冷而讥诮。
王虎和赵龙那边进展顺利。老鸦口的详细地形图以及伏击方案已经秘密呈报上来,精锐人手和所需器械也已就位,只等时机到来。
对过往记录的查阅也有了些模糊的线索。近两年来,老鸦口附近共有三四次巡防队报告异常,或是发现陌生脚印,或是听到异常响动,但最终都被钱文渊以“野兽经过”或“山石滚落”为由轻描淡写地归档处理了。
一切线索,都在隐隐指向那个月光下的废弃院落,和那场冰冷的交易。
第三天,黄昏。
林枫召集王虎和赵龙,做最后的部署。
“虎子,你带第一组人,提前两个时辰,潜伏到老鸦口东侧峭壁的密林里。这里是他们的来的方向,也是弩箭最容易发挥威力的地方。你的任务,是盯死他们进来的人,特别是远程支援的射手。一旦动手,先给我敲掉他们的眼睛和獠牙!”林枫点着地图上的一个标记。
“明白!保证让他们变成瞎子!”王虎狠声道。
“赵龙,你带第二组,在西侧乱石滩埋伏。那里地势复杂,容易藏人,也是他们最可能选择动手和撤退的路线。给我像钉子一样钉死在那里!放他们进来,但绝不能让一个人溜出去!我要活的,特别是那个领头的‘客人’!”
“是!头儿放心,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赵龙沉稳应道。
“那二十名驰援的弟兄,由副手带领,守在预定位置。以响箭为号,号令一出,立刻封堵出口,驰援合围!”
“你们记住,”林枫目光扫过两位心腹,“我们的目的,不是全歼。是要截下他们的‘货’,抓住他们的重要人物,撬开他们的嘴!所以,都给我把招子放亮,下手有分寸!特别是你,虎子,别杀红了眼!”
“是!”两人齐声应道。
“去吧。依计行事。”
两人领命而去。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林枫独自坐着,慢慢擦拭着那柄狼头匕首。匕首的寒光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唯有眼底深处,燃烧着冷静的火焰。
夜幕缓缓降临,如同巨大的黑鹰翅膀,覆盖了整个黑风寨。山风渐起,吹过山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子时将近。
林枫披上一件深色的斗篷,检查了一下腰间的匕首和手弩,对门外沉声道:“来人。”
两名亲随应声而入。
“点一队人,随我去西面寨墙巡查,重点看看老鸦口。”
“是!”
火把点燃,脚步声响起。林枫带着一队人马,明火执仗,浩浩荡荡地朝着寨子西面,朝着那片注定要被鲜血浸染的险峻山口行去。
他走在队伍最前方,身影在火光下拉得很长。前方的黑暗如同巨兽张开的口,深不见底。
他知道,暗处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这支“诱饵”队伍。
他也知道,更深的黑暗里,他布下的网已经悄然张开。
夜鸦在山巅某处发出一声凄厉的啼叫,划破死寂的夜空。
风暴,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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