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城内，灯火通明，人声却不再鼎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忙碌与沉重的喘息。
城头防御阵法修复的嗡鸣、伤兵强忍痛楚的呻吟、救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空气中愈发浓烈的血腥与药草混合的怪异气味，共同构成了大战间歇期的主调。……
临时征用的数座大殿被改造成了救治区，苏芷柔便是这里的绝对核心。
她已褪去了平日里执掌玄天阁商务时的那份优雅从容，一身素净的衣裙上沾染了点点血污和药渍，发髻也有些散乱，几缕青丝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但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却闪烁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无法干扰她分毫。
“柳萱姐姐，劳烦以‘清霖诀’化开这瓶‘百草玉露’，均匀喷洒在重伤区，可缓解痛苦，抑制伤口恶化。”苏芷柔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将一只玉瓶递给刚刚协助修复完部分阵法、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柳萱。
柳萱接过玉瓶，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施展法诀，柔和的水元力包裹着翠绿色的药液，化作一片朦胧的清霖，无声地洒落在躺满了重伤修士的区域。清霖触及皮肤，不少因剧痛而蜷缩的身体明显松弛了几分，痛苦的呻吟声也随之减弱。
“这边！快！他的经脉被寒冰妖力侵蚀，需要‘赤阳丹’化解！”一名丹师焦急地喊道。
苏芷柔身影一闪便已来到那名伤者身旁。伤者是一名巡防军士，整条右臂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幽蓝冰晶，并且还在向肩部蔓延，脸色青紫，气息微弱。正是之前沧溟寒的寒冰法则余波所伤。
她并指如风，迅速点在这军士肩部几处大穴，暂时封住寒力上行。同时，另一只手已从随身的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龙眼大小、赤红如火的丹药。她没有立刻给伤者服下，而是掌心腾起一团柔和的白色丹火，将赤阳丹包裹。
在丹火的灼烧下，赤阳丹并未融化，而是逸散出更加精纯炽热的药力。苏芷柔引导着这股药力，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渡入伤者被冰封的经脉之中。
“嗤嗤……”
细微的声响中，军士手臂上的幽蓝冰晶开始消融，化作缕缕寒气被逼出体外，青紫的脸色也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周围几名辅助的丹师看得目露敬佩，如此精妙的药力操控，非丹道大家不能为。
“下一个！”苏芷柔额角汗珠滚落，她却顾不上擦拭，声音依旧稳定。
“苏阁主！这位道友脏腑被震碎，生机流逝太快，寻常丹药怕是无用了！”又一声急呼传来。
苏芷柔快步走去，只见一名散修仰躺在地，胸口塌陷，口鼻中不断溢出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她蹲下身，神识一扫，秀眉紧蹙。
“取我的‘九转还灵液’来！快！”她毫不犹豫地吩咐道。旁边一名助手闻言一惊，九转还灵液乃是苏芷柔压箱底的保命灵药，炼制极其不易，存量极少。
“阁主，这……”
“救人要紧！”苏芷柔语气斩钉截铁。
一滴宛若琥珀、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灵液被送入伤者口中，并以真元助其化开。磅礴的生机之力瞬间护住其心脉，勉强吊住了最后一口气。苏芷柔又迅速取出金针，手法如电，刺入其周身要穴，稳定伤势。
“能否撑过去，看他的造化了。”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站起身，继续走向下一个需要救治的伤者。
她的身影在伤兵之间不断穿梭，时而亲自施展金针渡穴，时而调配特殊药液，时而指导其他丹师处理疑难伤势。她的动作始终稳定而高效，仿佛不知疲倦。只有在无人注意的间隙，她才会借着擦拭汗水的机会，目光投向城头的大致方向，那里，有她牵挂的人正在承受着最大的压力。
“芷柔妹子，这边需要止血散，库存不够了！”楚尘粗犷的声音响起，他亲自扛着一名腹部被洞穿、昏迷不醒的麾下修士冲了进来，他自己半边身子也被鲜血染红，显然刚经历了一番恶斗。
“左侧第三口箱子，绿色标签的就是！”苏芷柔头也不回地答道，手中正以真元为一名修士接续断裂的骨骼。
楚尘依言找到药散，一边粗暴地给自己和手下洒药，一边嘟囔道：“还是你这儿踏实，外面都快忙疯了……”他看着苏芷柔忙碌的背影和满地伤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与感激。若非她在后方稳住局面，前线军心恐怕早已动摇。
救治工作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柳萱在协助喷洒药液后，也凭借水灵之体对生命气息的敏锐感知，帮忙辨识一些内在的伤势，她的温柔与细致，很好地安抚了许多伤兵躁动不安的情绪。
时间在争分夺秒中流逝。
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来临，大部分重伤员的伤势终于暂时稳定下来。救治区内的呻吟声少了许多，弥漫的药香似乎也冲淡了些许血腥气。
苏芷柔终于得以短暂喘息，她靠在一根廊柱旁，接过柳萱递来的清水，小口啜饮着，脸色因真元和心神的大量消耗而显得异常苍白。
“辛苦你了，芷柔妹妹。”柳萱轻声道，递过一方干净的丝帕。
苏芷柔微微摇头，目光扫过暂时安静的救治区，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比起他们在城头浴血奋战，我这点辛苦算不得什么。只恨自己修为不足，不能与他们并肩杀敌。”
柳萱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道：“你在后方救死扶伤，同样是战斗，同样重要。若无你，不知有多少道友要含恨陨落。”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李清玄不知何时来到了救治区外，他没有进来打扰，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望着里面。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青袍，但眉宇间的疲惫和身上那若有若无、尚未完全平复的凌厉气息，显示着他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惨烈的大战。
他的目光落在廊柱旁那道纤细却坚韧的身影上，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沾染污渍的衣裙，眼神复杂，有关切，有赞赏，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苏芷柔若有所觉，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挺直了脊背，对他露出一个略显疲惫，却异常温暖和坚定的笑容。
这笑容，仿佛驱散了黎明前的黑暗，也抚平了战争带来的些许创伤。
李清玄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颔首，随即转身，再次走向城头方向。
他知道，下一波风暴，即将来临。而他必须守在那里。后方的安定，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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