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墓穴般的死寂,笼罩了这片被金色封印镇压的远古洞窟。
空气中那令人灵魂冻结的邪恶威压和扭曲低语彻底消失,只剩下尘埃落定的沉闷,以及那巨大黄金法阵缓缓旋转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能量嗡鸣。光芒柔和却坚定,如同最忠诚的卫士,镇守着下方那被强行拖回深渊的恐怖存在。
阿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每动一下都牵扯着断骨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连滚爬爬地扑到马灵儿身边。
马灵儿倒在冰冷的石地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嘴角和身前的地面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鲜血。方才为了对抗那远古低语和阴影巨手,她不惜燃烧这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本源,此刻已然油尽灯枯,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深处。
阿钉颤抖着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一丝游丝般的气。他又急忙看向不远处的王珍珍。
王珍珍平躺在地上,依旧昏迷,但脸色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她额间那个破碎符文转化而来的黄金烙印,正散发着微弱的、温暖的光芒,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流转,将一丝丝精纯而神圣的能量注入她的体内,修复着她之前的损耗,也压制着那黑紫色的诅咒。
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爆发,似乎并未对她造成直接伤害,反而像是某种……被动的保护机制?
阿钉看着那巨大的黄金封印,又看看两个昏迷的女子,心中充满了后怕和茫然。他只是一个在夹缝中求生的“管道工”,何曾见过这等神魔般的场面?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谁知道那封印能维持多久?谁知道这鬼地方还有没有其他恐怖的东西?
他强忍着剧痛,撕下衣服简单给自己骨折的手臂做了固定,然后艰难地将马灵儿也背到背上,一手一个,踉跄着站起身。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冷汗涔涔。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巨大的黄金封印,咬了咬牙,背着两人,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来时的通道退去。
来时被浮尸堵塞的管道,此刻竟然异常安静,那些惨白的怪物和巨大的尸蟞仿佛也被之前那神圣而恐怖的能量爆发所震慑,缩回了污水深处,不敢露面。
阿钉得以顺利地原路返回,重新钻回那狭小的配电房,然后又费力地将两人拖回仍然弥漫着血腥和绝望气息的停车场主区。
之前的混乱已经平息,但代价惨重。地上又增添了许多尸体,幸存者数量锐减,且大多带伤,眼神空洞地蜷缩在角落,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刘SIR不见了踪影,不知是死是活。少数几个还能动弹的人,正在默默收敛同伴的遗体,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看到阿钉背着两人回来,幸存者们只是麻木地瞥了一眼,便不再关注。自身的绝望已然淹没了一切。
阿钉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将马灵儿和王珍珍放下。他检查了一下马灵儿的伤势,眉头紧锁。她的情况极其糟糕,内腑受损严重,生命力如同风中残烛,普通的急救手段根本无用。而王珍珍虽然气息平稳,但额间那个诡异的烙印和之前那恐怖的爆发,都让他不敢轻易触碰。
他瘫坐在两人身边,从背包里翻出最后一点干净的饮水和压缩饼干,自己胡乱塞了几口,又试图给马灵儿喂点水,但她牙关紧咬,清水只能沿着嘴角滑落。
怎么办?
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外面的怪物,内部的寄生威胁,以及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灾难……这个避难所已经完了。
可是又能去哪里?九龙城寨深处的“遗忘坟场”刚刚证明了其名不虚传的恐怖,那扇青铜门后的东西,绝非人力所能对抗。
就在阿钉陷入绝望的沉思时——
“嗡……嗡嗡……”
整个地下停车场,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不是爆炸,不是撞击,而是某种……来自地底更深处的、规律性的、仿佛巨大心脏搏动般的震颤!
“又……又怎么了?!”幸存者们惊恐地抱在一起,刚刚平息的恐惧再次被点燃。
头顶的灯管疯狂摇晃,灰尘簌簌落下。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阿钉脸色剧变,猛地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
那震动并非来自单一方向,而是从地底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有无数个庞然大物,正在地壳之下苏醒、翻身!
“不对……这不是普通的震动……”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是……地脉……香港的地脉在哀嚎……有什么东西……正在强行抽离地脉的力量?!”
仿佛是印证他的话语——
“轰隆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闷、都要深远的巨响,从地底极深处传来!仿佛整个大陆架的根基都在颤抖!
紧接着!
“咔嚓——!!!”
停车场一侧的承重墙,猛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并非被震裂,而是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恐怖的力量……硬生生“吸”干了内部的某种支撑能量,导致结构瞬间脆化、崩解!
碎石如同暴雨般落下,瞬间掩埋了几个躲闪不及的幸存者,引发一片凄厉的惨叫!
而这,仅仅是开始!
“咔嚓!咔嚓!咔嚓!”
如同连锁反应,停车场的其他承重结构也开始相继发出爆裂的哀鸣!巨大的裂缝四处蔓延,整个空间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坍塌!
“跑!快跑出去!”阿钉声嘶力竭地大吼,也顾不上伤势,再次背起马灵儿,抱起王珍珍,疯狂地向出口冲去!
幸存的几十人也尖叫着,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向那刚刚经历血战的卷闸门!
这一次,没有人再阻拦。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众人合力撞开早已变形的卷闸门,连滚爬爬地冲出了这即将成为坟墓的地下避难所!
然而,冲上街道后,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陷入了更深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绝望!
天空,那轮妖异的暗红色“太阳”,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仿佛能量正在被急速抽空。
而整个香港,正在……崩塌!
不是建筑的倒塌,而是更加根本性的、法则层面的崩坏!
远处的高楼大厦,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巨人,无声无息地、自上而下地开始“融化”、湮灭,化作最基本的粒子消散在空气中!不是爆炸,不是坠落,而是彻底的……物质解离!
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坚实的触感,而是变得如同流沙般松软、虚幻!仿佛构成现实的基石正在被抽走!一道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色裂缝在大地上凭空出现,疯狂蔓延,吞噬着沿途的一切!裂缝中喷涌出的,不是岩浆,而是……绝对的空无和冰冷!
空气中,光线开始扭曲,色彩变得诡异而不稳定,物理法则似乎正在失效!偶尔有车辆或碎石违反重力地漂浮起来,然后又突然以极其怪异的角度砸落!
更令人恐惧的是,那些游荡的“虚无行者”和偶尔出现的怪物,在这天地剧变中,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滋养”,身体变得更加凝实,动作更加迅捷,眼中那空洞的死寂被一种狂热的、毁灭一切的欲望所取代!它们甚至开始主动跳入那些黑色的空间裂缝,仿佛那是回归母体的怀抱!
整个世界,如同一幅被浸了水的油画,正在迅速地褪色、扭曲、崩解、归于虚无!
“归墟”……正在加速!不仅仅是扩张,而是在从根本上“消化”和“分解”这片空间!
“完了……全完了……”一个幸存者看着远处一栋百米高楼如同沙塔般无声湮灭,瘫软在地,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
“世界末日……这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另一个人喃喃自语,放弃了奔跑。
阿钉背着两人,站在不断震动、开裂的街道中央,看着这如同噩梦般的景象,一股冰冷的绝望彻底攫住了他。
无处可逃。
天上、地下、乃至整个空间,都在走向终结。
这就是盘古族所说的“触及地脉节点,引发连锁崩溃”吗?不,这感觉……更像是有某种力量,在主动地、加速这个过程!
是谁?伍争?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
“嗡——!!!”
一道巨大无比的、直径难以估量的暗红色光柱,猛地从维多利亚港方向、那黑暗窟窿的中心,冲天而起,贯通了天地!
光柱之中,无数扭曲的、痛苦的灵魂虚影在挣扎哀嚎,磅礴到无法想象的混沌能量在其中奔涌!整个香港残存的空间法则在这光柱面前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光柱,仿佛是一个信号,一个……仪式完成的标志!
随着光柱的出现,空间的崩坏速度骤然再次加快!大地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四分五裂,天空扭曲成了万花筒般的诡异图案!
而在这天地剧变的背景之下——
一道穿着笔挺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身影,缓缓地、如同散步般,从远处一条正在湮灭的街道尽头走来。
他所过之处,崩塌湮灭的景象都仿佛为他让路,扭曲的光线在他身边恢复正常。
伍争(吴征)抬起头,望着那贯天彻地的混沌光柱,嘴角勾起一抹满意而冰冷的弧度。
他轻轻推了推眼镜,目光似乎穿透了混乱的空间,精准地落在了远处街角、背着两人的阿钉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昏迷的王珍珍额间,那个散发着微光的黄金烙印之上。
“原来躲在这里……”他低声自语,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三人的方向,轻轻一招。
一股无法抗拒的、足以扭曲空间的恐怖吸力,瞬间笼罩了阿钉和他背上的两人!
阿钉只觉得身体一轻,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便连同背上的马灵儿和王珍珍,一起被强行拉离了地面,向着伍争的方向急速飞去!
周围的空间崩塌、光影扭曲,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他们让路,又或者说……是在为他们陪葬。
最终的时刻,似乎来临了。
崩坏之兆,已化为无可挽回的终末之景。
而那把至关重要的“钥匙”,终于落入了最渴望得到她的存在手中。
游戏的终盘,似乎已然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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