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当年东北军的教训历历在目。许多 毕业于日本军校，在失去少帅统领、部队被拆分后，竟有人携家带口投奔金陵。面对这种情况，朱传武从不参与讨论，听到议论便默默走开。此刻听许平提及，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照这么说，358团怕是要惹上 烦。\"朱传武忧心忡忡。
许平轻笑一声：\"倒也未必。家里遭贼，要么自认倒霉，要么抓住贼人痛打一顿。以楚团长的能耐，定能妥善处理。若连这事都摆不平，这团长之位也该让贤了。\"
这番话说得轻巧，却让朱传武陷入沉思。二人策马下山，平原已笼罩在夜色中。远处县城的灯火摇曳，非但没有万家灯火的温馨，反倒像头张牙舞爪的猛兽，令人不寒而栗。
许平勒住缰绳，马匹缓步前行。进城后便不能骑马，需另寻交通工具，甚至要徒步潜入。带着武器混入县城，绝非易事。
夜幕降临，许平和朱传武改头换面，趁着夜色混入了县城。此时的城门守卫松懈，两人顺利蒙混过关。
城内灯火通明，却处处可见东洋人的身影。有身着和服的浪人，醉醺醺的士兵，更多的是趾高气扬的驻军。街道上看不到整齐的巡逻队伍，只有三三两两的醉汉，以及战战兢兢躲避的百姓。整个县城几乎成了东洋人的天下，华夏面孔寥寥无几。
一个醉酒的士兵突然拽住朱传武，满嘴酒气地说着听不懂的东洋话。朱传武强忍不适，幸好许平及时解围，用流利的东洋话将那人打发走。
\"大当家还会说东洋话？\"朱传武低声问道。
许平淡然一笑：\"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咱们现在落后，但只要肯学，迟早能赶上。咱们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将来定能成为强国。\"
两人继续在错综复杂的街巷中穿行。许平分析道：\"首要任务是核实黄家失窃的情报，其次是寻找小鱼儿。若他被捕，需先摸清情况；若藏身某处，就去联络点汇合。\"
他们来到一条混乱的商业街，随处可见酗酒 的东洋人，有浪人抢掠商铺，有士兵持枪横行，还有谄媚的汉奸在一旁帮腔。朱传武看得咬牙切齿，许平示意他保持冷静。
最终，两人拐进一家挂着便利店招牌的药铺。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柜台后站着小伙计和老掌柜。朱传武暗自惊叹，没想到许平在敌营深处竟设下如此隐秘的联络点。
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能在县城经营一家药店，那得是多大的本事？
说实在的，能开个小杂货铺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更别说卖药了。这背后肯定和县城的权贵或者鬼子有关系，否则根本开不起来！
朱传武顿时恍然大悟。这时许平大步走来，撇着嘴问道：\"有虎骨吗？\"
伙计头也不抬地拨着算盘：\"没有。\"柜台后的老掌柜却突然抬头打量许平：\"先生要虎骨做什么？\"
许平摆摆手：\"家里老人风湿骨痛，想补补身子。\"
老掌柜露出笑容：\"虎骨不好弄，但有虎骨膏，要吗？\"
\"虎骨膏也行，不过那东西治标不治本吧？\"许平反问道。
这看似寻常的医患对话间，老掌柜左右张望，目光在朱传武身上停留片刻，微微点头：\"如今世道艰难，连虎骨膏都难寻。先生请随我到里间看看吧。\"
里屋不大，摆着两张办公桌，堆满药盒和稀缺物资。朱传武暗自吃惊——能囤积这些紧俏货，背景绝对不简单。
许平却笑着寒暄：\"生意不错啊？\"
老掌柜压低声音：\"您大半夜亲自过来，可把我吓坏了！\"
\"哟，还能认出我来？\"许平笑道，\"得有半年没见了吧？上次还是过年那会儿。\"
老掌柜忧心忡忡：\"您怎么亲自来了？这可是违反您自己定的规矩啊！\"
许平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来都来了，破例一次也无妨。\"
老掌柜叹着气沏茶，突然话锋一转：\"今天县城看似平静，但'小鱼儿'失踪了。您是为这事来的吧？\"
\"算是，也不全是。\"许平意味深长地说，\"事情和他有关，但还有别的隐情，你应该清楚。\"
老掌柜神色凝重：\"具体情况还没摸透，但358团那边确实出问题了。估计就这一两天会有动作。\"
\"消息可靠？\"许平追问。
\"千真万确。\"老掌柜点头，\"县城这边随时会派人去联系三营。一旦接上头，计划就成了。只是不知道358团团部是否知情......\"
听到这话，朱传武脸色骤变。老掌柜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样，疑惑地看向许平：\"这位是......\"
许平咧嘴一笑：\"358团的人。你可能没见过，但应该听说过——黑云寨最近在招兵买马，这是我特地从358团请来的朱副官。\"
老头一时语塞，支吾道：\"大当家的，这......\"
许平咧嘴一笑：\"小事一桩！说白了，358团垮不了，楚云飞也栽不了。不过嘛，他能不能把这事摆平就另说了。\"
朱传武急得直搓手：\"大当家的，358团真有人要投靠鬼子？\"
\" 不离十就是三营。\"许平眯起眼睛，\"鬼子能找上黑龙寨，自然也会打楚云飞的主意。可惜啊，晋绥军这摊子烂事......你懂的。\"
朱传武涨红了脸：\"可三营要是叛变，358团不就......\"
\"这就难说了。\"许平摆摆手，\"楚云飞神神秘秘邀我去团部商量打大沽镇，我看纯属多余。三营离大沽镇最近，要是他们先动手......\"
朱传武恍然大悟：\"原来鬼子打的是这个算盘！\"
许平转向老头：\"这是暗度陈仓吧？三营把情报卖给鬼子，假装擅自行动占了大沽镇，等楚云飞往里钻......\"
老头点头：\"正是。三营进了大沽镇，鬼子就来个瓮中捉鳖。\"
朱传武冷汗直冒：\"这比秋收计划还毒啊！\"
许平冷笑道：\"楚云飞迟早会知道。以他的脾气，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冲进去毙了三营长！\"
\"这事我会派人盯着。\"许平起身道。
朱传武急切地问：\"我能给团部发密电吗？\"
许平眉头微蹙道，\"眼下还不行！\"
\"至少现在发的话，这份未必会经方副团长或楚团长过目！\"
许平沉吟片刻，\"这样吧，离行动还有两天。等鬼子谈判代表谈妥后，三营才会开拔。今晚处理完手头事，你赶回团部向方副团长和楚团长汇报。\"
\"具体怎么处置由他们定夺。但汇报完务必尽快归队，你作为联络官不仅要协助我，更重要的是楚团长必有口谕要你带回。\"
\"若以形式传递情报，楚团长也会觉得不妥。\"
朱传武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许平先前说不会在团部与楚云飞碰面的缘由。局势瞬息万变，唯有确认事态严重性与确定性，许平才能做出精准判断。
他抹了把额间冷汗，许平转向老者：\"县城联络点都排查过了？小鱼儿没去接头点报到，这不合常理。城内可有异常动静？\"
老者拧眉：\"目前没听说抓捕行动。小鱼儿进城后只到西关联络点露过面，之后再无踪迹。\"
许平目光一凛：\"既不在联络点又未出城，莫非在暗中侦查？\"
老者压低声音：\"街上那些醉醺醺的兵痞子，您也瞧见了吧？\"
许平摇头：\"他们整日酗酒，近期应当没有作战任务。\"
老人突然摆手：\"不对劲！这般醉生梦死，倒像是刻意为之......\"
朱传武插话：\"县城驻军可曾换防？\"
\"明面上没动静。\"老者叹气，\"但鬼子越来越多，百姓都想逃。我这药铺若非打点到位，早被那些伤兵和酒鬼掀了——他们连药酒都想抢！\"
许平眼神骤亮：\"这种状况持续多久了？\"
\"约莫半月。\"老者掐指算道，\"听说是坂田联队撤下来的残部，军纪涣散得很。\"
\"坂田？\"许平瞳孔微缩。莫非是那个臭名昭着的大阪商贩联队？连火炮都敢倒卖的坂田联队？
可如今是1940年，日军虽显颓势却未至山穷水尽。这帮兵痞竟已开始明目张胆地做生意了？
他斜睨老者：\"他们为何驻扎在此？按说县城该由猪头小队长整编精锐，准备秋收扫荡才对。\"
老头叹了口气，“之前确实有过一个月内鬼子突然增兵的情况，但奇怪的是他们的调兵方式很特别。比如调来一个连队，驻扎五天就撤走，过几天又通过公路铁路调来两三个连队！”
“这些部队到县城待一阵子也走了。最近半个月没动静，唯独坂田连队来了就不走。据线人报告，坂田连队长和县城的猪头小队长是同学，关系很好，所以一直按兵不动。”
朱传武斜眼看向许平，眼神里满是疑惑：眼看秋收在即，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许平皱眉思索片刻，“我猜他们是在用这种手段掩人耳目。坂田联队向来最会做生意，虽然不至于倒卖 ，但八成在搞什么交易。猪头小队长可能另有打算。”
听到“猪头小队长”这个古怪称呼，朱传武眨了眨眼。许平解释道：“就是山田，长得像头猪，大伙都这么叫他。”
“现在县城由猪头小队长负责，但实际上的中队长毛驴太君最近一直不在，对吧？”
老头点头，“这事得从猫眼司令说起，他一直在调动毛驴太君，所以县城暂时交给猪头小队长管着。”
许平眉头紧锁，朱传武这才恍然大悟。他在358团时也听说过县城的日军编制，没想到在许平这里，这些鬼子 都被起了这么形象的外号——猪头小队长、毛驴太君、猫眼司令。
虽然没见过猫眼司令，但毛驴太君和猪头小队长的外号确实贴切。
许平沉思片刻，对老头说：“小鱼儿肯定是去盯换防的人了，那地方最危险，难怪没回来。”转头又对朱传武说：“现在必须启动应急预案。既然坂田连队整天花天酒地，他们的队长该不会正和猪头小队长在怡红楼喝酒吧？”
老头迟疑道：“有可能...你想干什么？”
许平咧嘴一笑：“制造点紧张气氛，把小鱼儿引回来。我猜他一定是掌握了重要情报，不是被鬼子抓了，这就好办。”
“还是我来吧，我常干这种事！”
老头急忙劝阻：“别啊，您这一闹...”
许平突然正色道：“鬼子最近动作频频，表面的醉生梦死肯定是障眼法。我们不如给他们个理由，打破县城的虚假太平，看看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既然猪头小队长和坂田喝得正欢，就让他们喝个够！”许平一挥手，“给我准备些东西，最好再弄几个 来！”
老头忧心忡忡地问：“您真要这么干？”
许平挥了挥手，“我可不是一时冲动，鬼子肯定有动作，这样能帮小鱼儿快速撤回联络点，咱们仨今晚就出城。你们先按兵不动，等鬼子派人联系358团时，咱们再重启整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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