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生舱内，红光频闪，如同垂死生物急促的心跳。刺耳的警报与屏幕上那串不断跳动的、代表能源即将耗尽的红色数字，共同奏响了一曲绝望的挽歌。冰冷的宇宙真空透过观察窗无声地凝视着舱内两个渺小的生命，那块巨大的、布满创伤的联邦战舰残骸如同沉默的巨兽尸骸，横亘在前方。
而从那残骸深处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更是为这绝望的图景增添了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色彩。百年前的军用制式……怎么可能还在运行？又是什么样的存在，能在这样的毁灭中存活至今，并发出呼叫？
凯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解码出的信号源坐标——它位于残骸的深处，靠近可能是核心动力舱或者主反应堆的区域。他的脸色在警报红光的映照下变幻不定，震惊、怀疑、以及一种被巨大谜团攫住的迫切感交织在一起。
“cx-78‘坚韧号’……”凯的声音干涩沙哑，他认出了那残骸部分编号代表的舰船，“记录显示它是在‘星尘号’失踪后第七年，在一次‘常规巡逻’中与总部失去联系的……官方结论是遭遇未知星域灾害全员殉职……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在星尘号最后信号消失的空域！”
雷克斯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一艘被宣布殉职几十年的战舰，残骸出现在另一艘传奇失踪舰船的空域，这本身就极不寻常。而现在，从那不祥的残骸深处，竟然发出了求救信号？
“这不可能……”凯摇着头，眼神却无法从那个信号源上移开，“就算是最高规格的应急信标，也不可能在完全损毁、暴露在深空几十年的残骸里持续工作……除非……”
除非那里还有某种能源维持，或者……发出信号的，根本就不是人类认知中的“幸存者”。
就在他话音未落之际——
呲啦……呲啦……
那枚接入控制台的、正显示着诡异模糊影像的数据存储器，突然再次干扰了濒临崩溃的系统！主屏幕上的雪花抖动变得更加剧烈，那段黑白影像竟然继续播放了下去！
影像中，那个倒地的人影没有被任何东西拖走，镜头在剧烈晃动后，似乎被一只手重新扶稳了对准了舱门。舱门外，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和……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同时哭泣又同时呓语的怪异声响！
紧接着，一个身影踉跄着冲进了镜头范围！他穿着老式的联邦工程师制服，浑身沾满了深色的、粘稠的、仿佛是油污又仿佛是干涸血液的液体，他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嘴巴张大到极限似乎在疯狂呐喊，但音频里只有一片混沌的杂音。
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完全被一种乳白色的、浑浊的光芒所充斥，看不到丝毫瞳孔和眼白的分界！在那光芒深处，似乎有无数细小的、痛苦的人脸在翻滚、哀嚎！
“不要……回来……祂醒了……所有……情感……都是……食粮……”工程师用尽最后力气，对着镜头嘶吼出这几个断断续续、却清晰可辨的词语，他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膨胀！
下一秒，影像戛然而止，屏幕彻底陷入黑暗。那枚数据存储器上的蓝光也瞬间熄灭，表面甚至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亦或是被某种力量隔空摧毁。
舱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能源耗尽的最终警告音在无情地倒计时。
雷克斯和凯都被这骇人的影像惊呆了。那个工程师最后的状态，那双乳白色的、蕴含着无数痛苦面孔的眼睛，还有那绝望的警告……“祂醒了”？“情感是食粮”？
这一切都与“余值”、与“情感贴现”的理论隐隐呼应，却指向了一个更加黑暗、更加匪夷所思的方向！
“反向吞噬……”凯失神地重复着影像中最早出现的那个词，猛地看向窗外那巨大的残骸，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难道‘议会’拼命掩盖的、‘星尘号’遭遇的根本不是什么事故，也不是简单的屠杀……而是某种……以情感为能量的……存在？而那东西，并没有随着星尘号消失，它甚至……感染了后来派来调查的‘坚韧号’？”
这个想法太过惊悚，让雷克斯不寒而栗。他想起了海叔和阿木，他们最后那复杂的符号，是否就是在警告这种恐怖？而自己身上的“余值”波动，难道就象是黑暗中吸引掠食者的诱饵？
呜——呜——！
维生舱的警报声陡然变得尖锐而连贯！最后一块能源读数归零的红灯疯狂闪烁！
“备用能源耗尽！氧气循环停止！舱内压力开始下降！”凯看着控制台上飞速恶化的数据，声音反而奇异地冷静下来，“我们最多还有十分钟。”
绝境。
前有发出诡异求救信号的不祥残骸，后有即将成为他们金属棺材的维生舱。
凯猛地深吸一口愈发稀薄的空气，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他快速解开自己的安全扣，开始在狭窄的舱室内翻找。
“你干什么？”雷克斯问道，感觉呼吸已经开始困难。
“我们不能死在这里！”凯从一个隐藏的储物格里拖出两套老旧但看起来还能用的便携式维生服，扔给雷克斯一套，“穿上！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去那里？”雷克斯指着窗外那艘死寂的残骸，声音发紧，“去回应那个求救信号？那可能是陷阱！就像影像里警告的那样！”
“也许是陷阱！”凯动作飞快地套着维生服，语气急促而坚定，“但也可能是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答案！‘星尘号’的真相，‘议会’的秘密，甚至你为什么会卷入其中，答案可能都在那里！那个信号……万一……万一真的有幸存者呢？万一他掌握了关键信息呢？”
他拉上面罩，检查着氧气读数，目光透过观察窗投向那艘沉默的巨舰残骸：“而且，我们还有选择吗？呆在这里只有窒息而死。闯入那里，也许下一秒就会被未知的存在吞噬，但也有一线生机！甚至可能……找到阻止‘议会’、阻止那种‘吞噬’的方法！”
雷克斯看着凯眼中那混合着恐惧、绝望、以及不甘心的疯狂光芒，他知道对方是对的。他们早已无路可退。从他被沃尔夫送出联邦战舰，不，或许更早，从他踏入“青壤”前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卷入了这场跨越百年的漩涡中心。
他默默地开始穿戴那套笨重的维生服。
几分钟后，两人准备就绪。维生舱内的空气已经稀薄到令人头晕目眩，气压低得让耳膜剧烈疼痛。
凯手动开启了气密舱门。冰冷的宇宙真空瞬间涌入，抽走了舱内最后一丝温暖的空气。
借助维生服背后简陋的推进器，两人艰难地脱离了他们那小小的、已然死去的金属囚笼，漂浮在冰冷的虚空中。
巨大的“坚韧号”残骸如同一个黑暗的引力源， silent and ominous，横亘在他们面前。那道求救信号依旧如同鬼魅般，持续地、固执地从其深处传来，仿佛塞壬的歌声，诱惑着迷途的旅人走向深渊。
雷克斯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逐渐漂远的维生舱残骸，以及更后方那无尽黑暗的宇宙。沈余和陈时那焦急的面容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闪过他的脑海，这一次，除了担忧，他似乎还感受到了一种……微弱的、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指引？
他甩甩头，将这荒谬的感觉压下。
凯已经调整好了方向，推进器喷出微弱的粒子流，推动着他向“坚韧号”残骸一处巨大的、仿佛被巨力撕裂的破口缓缓飞去。
“跟紧我。”凯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记住影像里的警告。保持警惕，任何不对劲，立刻撤退。”
雷克斯深吸一口维生服内循环的、带着金属味的冰冷氧气，推动操纵杆，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只渺小的萤火虫，义无反顾地飞入了那艘沉寂了数十年、可能隐藏着终极恐怖或是一线生机的、巨大而黑暗的钢铁坟墓入口。
就在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破口内部的阴影中时——
在那片漂浮着无数细小残骸的真空里，某个极其隐蔽的角落，一个伪装成普通太空岩石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型探测器，其顶端的红色指示灯，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
残骸内部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是幸存者，还是影像中那可怖的“存在”？
那个微型探测器属于谁？“议会”的清理者已经追踪而至？还是另有势力在暗中观察？
沈余和陈时的幻象再次出现，这仅仅是雷克斯的幻觉，还是暗示着某种更深层的联系？
他们能否在氧气耗尽前找到答案，或者……找到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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