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珩的雷霆手段并未因揪出靖王府长史和江南道军器监监正而停止，反而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愈发深邃。
主院内，陆晚吟已能在春桃的搀扶下，慢慢下床走动了。肩头的伤口愈合良好，只是身体依旧容易疲惫。萧夜珩虽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寸步不离，但每日必定会抽空回来陪她用膳、喝药，亲自检查她伤口的恢复情况。
这日傍晚，他回来得比平日稍晚，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沉凝。
陆晚吟正由春桃伺候着喝一碗燕窝粥，见他进来，便示意春桃先退下。
“王爷今日似乎格外忙碌？”她放下粥碗，轻声问道。她能感觉到，外面的风波并未平息，反而可能进入了更关键的阶段。
萧夜珩在她身旁坐下，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动作熟练。“嗯，处理了些琐事。”他语气平淡，不欲多谈。
然而，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冷芒，却没能逃过陆晚吟的眼睛。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是……刺杀的事，又有新的发现？”
萧夜珩抬眸看她，见她眼中只有纯粹的关切，并无惧怕，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墨影查到，那笔经由靖王府钱庄流出的巨款，最初的源头，并非靖王府的账目。”
陆晚吟心头一跳：“那是……”
“户部度支司，有一笔用于采买宫内用度的款项，在同一时间，有一笔数目相近的银子，去向不明。”萧夜珩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而负责那笔款项核销的，是度支司郎中，他是……德贵妃的远房表侄。”
德贵妃！
靖王萧夜宸的生母！
陆晚吟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虽对朝堂后宫了解不深，但也知道德贵妃宠冠六宫，其家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若此事真的牵扯到德贵妃及其外戚，那就不再仅仅是皇子间的争斗，而是直接触及了后宫与前朝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这……这证据确凿吗？”陆晚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并非害怕，而是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远超她的想象。萧夜珩若继续追查下去，将要面对的，是整个后宫最得势的贵妃及其庞大的外戚集团！
“人证物证俱在，只是……”萧夜珩的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着，眸色深沉如夜，“度支司那个郎中，昨夜在狱中‘突发急病’，暴毙了。”
死了？！灭口！
陆晚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对方反应如此之快，手段如此狠辣，足见其势力之深，行事之肆无忌惮！
“他们这是狗急跳墙了！”陆晚吟攥紧了手指，脸上浮现出怒意，“如此一来，线索岂不是断了？”
“断不了。”萧夜珩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与漠然，“他们越是急着灭口，越是证明我们查的方向没错。死人……有时候比活人更有用。”
他看向陆晚吟，见她眉头紧锁，显然在担忧，语气放缓了些：“不必忧心，本王心中有数。”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墨影刻意压低的声音：“王爷，宫里有消息传来。”
萧夜珩眸光微动，对陆晚吟道：“你先休息，本王去去就来。”
他起身走到外间，墨影立刻上前，附耳低语了几句。
萧夜珩听完，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德贵妃召见了靖王？”
“是，就在一个时辰前，靖王殿下入了永寿宫（德贵妃寝宫），至今未出。”墨影回道，“我们安插在宫里的眼线还传来消息，说贵妃娘娘似乎动了大气，砸了一套前朝贡瓷。”
萧夜珩闻言，嘴角那抹冷意更深：“她当然要动气。本王这次，可是实实在在地动了她的钱袋子，砍了她伸向军器监的手。她若还能坐得住，反倒奇怪了。”
“王爷，那我们接下来……”墨影请示道。
“按原计划进行。”萧夜珩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将度支司郎中‘暴毙’的消息，还有他与德贵妃外戚往来的那些证据，‘不经意’地透露给都察院的几位老御史。他们不是一向自诩清流，最恨这等贪赃枉法、勾结后宫之事吗？”
墨影眼睛一亮：“属下明白！借刀杀人，让那些言官去撕咬，既能将事情闹大，又能暂时将王爷您摘出来！”
“摘出来？”萧夜珩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讥诮，“本王何须摘出来？本王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动本王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无论是谁。”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霸气与决心。
内室中，陆晚吟并未睡下，外间的对话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当听到“德贵妃”、“永寿宫”、“砸了贡瓷”这些字眼时，她的心再次揪紧。
直到萧夜珩重新走进来，她才抬起眼眸，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望向他。
“王爷，”她轻声开口，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恳切，“我知道您想为我讨回公道，可是……对方是德贵妃，是靖王……若是硬碰硬，我担心……”
“担心本王会吃亏？”萧夜珩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跃，映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陆晚吟咬了咬下唇，没有否认。德贵妃圣宠正浓，靖王羽翼已丰，与他们正面为敌，风险实在太大了。
萧夜珩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床沿上，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他靠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面颊，那双眸子牢牢锁住她，里面翻涌着不容错辨的强势与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
“晚吟，你记住。”他一字一句，声音低沉而清晰，“在这大晏朝，只要本王不想，就没有人能让你吃亏。”
“别说是一个德贵妃，便是天王老子，动了你，本王也照掀不误！”
他的话语如同最沉重的誓言，狠狠砸在陆晚吟的心上。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甜言蜜语，只有这最简单、最直接、也最霸道的宣告。
陆晚吟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和那深不见底的情愫，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胀胀的，酸酸的，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她忽然觉得，之前所有的担忧和不安，在他这句话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窗外，夜色渐浓，京城依旧暗流涌动。
而在这祁王府的主院内，某种情感，似乎在血与火的考验和这霸道直接的守护中，悄然生根，破土，再难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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