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由相对稳定的规则符号构成的光桥，横亘在破碎的垃圾迷宫之上，像是一条通往未知命运的康庄大道，又像是一条直通怪兽胃部的食管。我们三个“功勋临时工”互相搀扶着，几乎是爬上了光桥。每走一步，都感觉灵魂和肉体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光桥两侧，是依旧混乱翻滚的规则乱流和废弃物海洋，但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约束着它们，让它们无法靠近光桥分毫。这让我对那位即将觐见的“垃圾主宰”的力量，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它在这片疆域，确实拥有近乎绝对的掌控力。
光桥的尽头，并非预想中由垃圾堆砌的粗陋王座，而是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这里规则稳定，光线柔和，脚下是光滑如镜、不知何种材质的暗色地面。区域的中心，悬浮着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结构——那是由无数精密运转的齿轮、流淌着数据流的透明管道、以及缓慢脉动的能量核心交织而成的，一个类似“控制枢纽”或者说……“大脑”般的存在。
而在这一切的正前方，一个相对“渺小”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那是一个高度约三米左右的人形轮廓，通体由一种暗哑无光、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金属构成。它的身体线条简洁而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无数细密的、如同电路又如同神经束般的纹路在表面若隐若现。它的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平滑的、如同镜面般的区域，倒映着我们三人狼狈的身影。
这就是……垃圾主宰？和之前那遮天蔽日的垃圾山形态相比，这“本体”未免也太……低调和内敛了。
【觐见者。】
冰冷的意念直接响起，并非来自那个金属人形，而是来自整个空间，来自那悬浮的“控制枢纽”，仿佛它即是这片区域的意志化身。那个金属人形，或许只是一个交互界面。
托雷基亚强撑着站直身体，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脸上已经迅速切换回了那副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谈判专家表情。
“伟大的主宰，规则的统御者，‘悖论工坊’幸不辱命，已完成您交付的三个‘订单’。”他微微欠身，姿态做得十足，语气却不卑不亢，“现在，我们是否可以谈谈……关于报酬，以及我们之前提到的，‘核心’的交易问题？”
【表现……超出预期。】主宰的意念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审视的意味。【你们证明了……处理特定规则难题的……价值。】
它的“目光”（我们感觉被注视着）落在了我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我系统空间里的那个“信息琥珀”上。
【‘核心’……‘信息琥珀’……禁忌知识的容器。】主宰缓缓说道，【其价值……难以估量。但……对吾而言，并非必需。】
我和托雷基亚心中同时一紧。不是必需？那我们的努力不是白费了？
“但它对我们至关重要！”托雷基亚立刻接口，“我们愿意用其他方式补偿，或者，分享其中部分……”
【不。】主宰打断了他，【吾感兴趣的……并非‘琥珀’本身。】
【而是你们。】
【以及你们身上……纠缠的‘因果’与‘债务’。】
我们？
【‘宇宙维修系统’的契约者……】它的意念扫过我，【与‘混沌本源’的深度共鸣者……】意念扫过托雷基亚，【还有……背负着‘规则贷’与‘光之债’的……特殊‘债务人’。】
它对我们了如指掌！
【你们的组合……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规则悖论’与……‘麻烦聚合体’。】主宰的意念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味？【而你们处理‘规则淤塞’的方式……虽然粗野、低效、且风险极高……但……有效。具有……‘创造性’。】
这评价……算是夸奖吗？
【因此，】主宰给出了它的最终裁定，【交易条件变更。】
【一、‘信息琥珀’暂由你们保管。但其上‘规则贷’标记，吾可提供临时屏蔽，延缓追讨。】
【二、吾将授予你们在此迷宫内的……有限通行权及……部分规则调用权限。】
【三、作为回报，你们需与吾……建立长期‘合作关系’。】
长期合作？我们面面相觑。
“具体是指？”托雷基亚谨慎地问。
【当吾之疆域内，再次出现类似‘规则淤塞’或……其他需要‘特殊手段’处理的‘麻烦’时，你们需优先响应，前来处理。】主宰的意念不容置疑，【同时，你们在外界活动时，需留意并收集对吾恢复或进化有益的……‘规则碎片’、‘文明余烬’或……‘高价值信息’。】
这……这不就是变相的长期卖身契吗？！从临时工升级成正式合同工，还是带KpI指标的！
“这条件是否太过……”我试图争取一下。
【拒绝，等同于放弃之前所有‘报酬’，并视作对吾之疆域的……‘非法入侵’与‘资源窃取’。】主宰的意念瞬间变得冰冷而危险，周围稳定的规则力场都开始隐隐波动，那悬浮的“控制枢纽”光芒也锐利了几分。
赤裸裸的威胁！
托雷基亚拦住了还想说话的我，他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混合了无奈、认命和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也就是说，”他总结道，“我们帮你干活，你给我们提供临时庇护所、有限的本地权限，并且暂时帮我们挡住一部分债主？而我们找到的‘信息琥珀’，算是我们自己的‘项目’，盈亏自负？”
【可以如此理解。】主宰确认。
“听起来……”托雷基亚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好像我们也不亏？至少有了个据点，还有个……嗯，‘实力雄厚’的合作伙伴？”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这家伙是不是连续高强度使用混沌之力把脑子烧坏了？这明明是丧权辱国的条约！
“合作愉快，老板！”托雷基亚对着那金属人形（或者说整个控制枢纽）伸出手，做出了握手的姿势。
那金属人形没有任何动作，但一股无形的、带着强制契约意味的规则力量，已经如同烙印般，更深地刻入了我们的灵魂，与之前的“临时工”烙印融合，形成了一个更加复杂、带着双向约束的徽记——一个由垃圾迷宫抽象图案和“悖论”符号交织而成的标记。
【契约成立。】主宰的意念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现在，你们是‘悖论工坊’，吾之……‘规则异常事务处理专员’。】
它的话音刚落，我们感觉周身一轻，那一直萦绕不去的、被垃圾迷宫规则排斥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的、如同“本地户口”般的归属感。同时，灵魂上那个“信息琥珀”被“规则贷”标记的波动，也被一层更强大的、属于垃圾迷宫本源的规则力量暂时覆盖、屏蔽了。
【权限已授予。可自行寻找区域建立‘据点’。】主宰最后说道，【若无任务，勿扰。】
那金属人形转过身，融入后方的“控制枢纽”中，整个“王座之间”的光芒渐渐暗淡，显然是在送客了。
我们被一股柔和但不容抗拒的力量送出了“王座之间”，重新回到了光怪陆离的垃圾迷宫。
站在相对“安全”的区域，感受着灵魂深处那个新鲜出炉的“专员”烙印，以及暂时摆脱“规则贷”追讨的轻松（虽然是暂时的），我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我们这算是……找到组织了？”我语气干涩地问。
托雷基亚伸了个懒腰，虽然依旧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组织？不，我们这是……被‘强制入股’了！不过，换个角度看，背靠大树好乘凉嘛！至少现在，我们有个能喘口气的地方了，而且……”他看向迷宫深处，眼神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这位‘老板’看起来家底挺厚，手指缝里漏点东西，都够我们研究好久了吧？比如……那些规则淤塞点崩解后残留的……”
他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从“老板”这里薅羊毛了。
我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我们暂时不用被追债，也有了个……虽然不怎么靠谱，但实力强大的“靠山”。
“走吧，”我对锈铁说，“找个地方，先把我们的‘悖论工坊’据点搭起来。然后……好好研究一下那个‘信息琥珀’，还有……想想怎么完成KpI。”
托雷基亚闻言，立刻凑了过来，揽住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没错没错！先把家安好！然后……嘿嘿，林默，你觉得我们把据点选在之前那个‘逻辑回廊’废墟旁边怎么样？那里规则刚崩解过，说不定能捡到不少有意思的‘漏’！”
我：“……” 我就知道！
跟着这家伙，我这“规则异常事务处理专员”的职业生涯，注定是平静不了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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