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清河镇的雪下得更勤了,光秃秃的枝头积着蓬松的雪,倒像开满了白色的花。林澈踩着雪去镇西头的老邮局,怀里揣着个油纸包,里面是苏凝刚烤好的杏仁酥,要给邮局的张老头送去——那老头守了三十年邮局,手脚不利索了,却总念叨着苏凝做的点心。
邮局的木门吱呀作响,张老头正坐在火炉边翻报纸,见林澈进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小林啊,今儿又来送好吃的?”他放下报纸,指了指角落的藤筐,“昨儿收到个怪信,没写收件人,只画了朵腊梅,邮戳是沉星谷的,我瞧着像是给你们的,就收下来了。”
林澈接过藤筐里的信封,牛皮纸信封上果然画着一朵简笔画腊梅,花瓣上还沾着点干了的泥渍。他拆开杏仁酥递过去,指尖触到信封上凹凸的纹路,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张伯,沉星谷那边最近有商队来吗?”
“前儿刚走一批,说是去南边换茶叶了。”张老头咬了口杏仁酥,含糊道,“那信上的腊梅,倒像是谷主夫人画的,她年轻时总爱往信封上画这个,说腊梅沾了雪才够劲。”
林澈捏着信封回到家,苏凝正在给窗台上的腊梅换土。那株腊梅是去年从沉星谷移来的,枝桠弯弯扭扭,此刻却缀着星星点点的花苞,裹着雪粒,看着精神得很。“回来啦?张伯说什么了?”
“给,像是沉星谷来的信。”林澈把信封递过去,苏凝擦了擦手上的泥,拆开时动作格外轻,仿佛里面装着易碎的雪。
信纸是粗糙的草纸,字迹歪歪扭扭,墨迹还洇了几块,看得出写信人手指不稳。开头没写“敬启”,直接画了个歪脑袋的小人,旁边写着:“苏姐姐,林大哥,腊梅该开了吧?谷里的雪埋到膝盖,阿黄(我家狗)踩雪时摔了个屁股墩,逗得娃们直笑。”
苏凝噗嗤笑出声,指尖划过那个歪脑袋小人:“是谷主夫人的笔迹没错,她总爱画这种小玩意儿。”
往下读,字迹渐渐稳了些:“前几日去后山扫雪,发现崖壁上冻着个铁盒子,撬开来一看,里面是本旧账册,记着光绪年间的事,说有伙马匪抢了批药材,藏在咱们这地界的山洞里,还画了张地图。我寻思着这药材许是能救人,就是那山洞在雪线以上,开春才能去探。对了,娃子们学写字,把‘腊梅’写成‘辣梅’,说闻着像辣椒一样呛人,你们那边的腊梅是不是也这么淘气?”
林澈凑过去看那张画在信纸背面的地图,线条扭扭捏捏,却把几个关键的山坳、溪流标得清楚,像个喝醉了的人画的路线。“这山洞位置,离清河镇不过三十里,开春倒是能去瞧瞧。”
“药材要是还在,倒是能填了镇上药铺的空缺。”苏凝把信纸折好,夹进《百草经》里,“去年冬天风寒重,好多人家缺药,要是能找到,也是桩好事。”
正说着,小石头抱着布偶冲进屋,鼻尖冻得通红:“林叔,苏姨!赵捕头带了个老先生来,说是从定慧寺来的,说有要事!”
两人赶到前厅时,赵猛正陪着个灰衣老僧说话,僧人手里转着串菩提子,眉眼平和,见林澈进来,合十行礼:“施主,贫僧法号了尘,奉住持之命来送样东西。”他从袖中取出个布包,层层解开,里面是块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绿锈,边缘刻着缠枝纹。
“这镜子……”林澈接过一看,镜背竟也刻着朵腊梅,和信封上的画法有几分像。
了尘和尚道:“这是寺里翻修藏经阁时找到的,镜匣里压着张字条,说清河镇有位姓苏的姑娘识得此镜。住持说,许是与施主们有缘分,便让贫僧送来。”
苏凝指尖拂过镜背的腊梅,镜面突然闪过一道微光,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像是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正踮脚摘腊梅。“这是……”她惊讶地抬头,“我小时候确实在沉星谷摘过腊梅花,怎么会……”
了尘和尚微微一笑:“世间缘分,往往藏在这些细碎物件里。住持说,镜中影是心之所向,施主若开春去那山洞,带着这镜子或许能避些凶险。”他起身告辞,“贫僧还得赶回去抄经,就此别过。”
赵猛送僧人出门,回来时手里多了串糖葫芦,是给小石头的。“那老和尚说,定慧寺的腊梅也快开了,邀咱们去赏梅呢。”
小石头举着糖葫芦,舔得满脸糖渣:“我要去!我要让布偶也看看腊梅!”
苏凝把青铜镜小心收好,看向林澈:“你说,这镜子、信里的账册、山洞,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林澈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雪片落在腊梅枝上,簌簌有声。“不管有没有关联,开春探探便知。倒是谷主夫人信里说的‘辣梅’,说不定就是这镜子里的腊梅——毕竟这花儿,又香又带着股子倔劲,可不就像辣椒一样呛人又让人记挂嘛。”
入夜后,雪停了,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青铜镜上,镜面的绿锈仿佛淡了些,映出的影子更清晰了些——那小姑娘身边,竟多了个举着灯笼的少年,眉眼像极了年轻时的林澈。苏凝轻轻摩挲着镜面,忽然觉得,这清河镇的冬天,虽冷,却藏着数不清的暖心事,像那枝头的腊梅,憋着劲要在最冷的时候,开出最香的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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