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仙林镇回驿站,正好高山郡王和卫国公从楼上下来。
一眼瞧见梁善如和裴延舟,高山郡王先笑起来:“方才有个胡商来,说是贵人买了几块儿宝石,叫送到紫阳驿,底下人不敢随意放他近来,来请我的主意,我一想就是你和梁小娘子在外头逛的时候看中的。”
他背着手下楼梯,很快就站定在二人面前:“那几块儿我看了,成色确实不错,银子我替你给了,就当是我送你们二人的新婚之礼吧。”
东西最后是要落到梁善如手里的,高山郡王给了银子,这个谢就该落在他身上,只是后面又说什么新婚之礼,一下子把梁善如给架住了。
她进退两难,还是裴延舟把话接过来:“郡王这话倒叫臣不知如何回才好。”
高山郡王诶的一声:“你从来是最能说会道的,今儿却不知道怎么回话?”
“待到臣大婚,郡王爷若要送礼,必得是重礼,哪里是几颗胡商手中宝石可比的?那些宝石成色再好,也比不上郡王手里的东西好,两相一比较,郡王倒省下不少。”裴延舟仍旧笑着,“这可叫我怎么跟您道谢?”
高山郡王是最随和不过的人,听了这话并不恼,反倒笑起来:“好好好,到底是要成家的人了,从前不见你在这些上头争什么,如今也晓得要多敛些银钱,知道养家了?”
他越是说这些,梁善如面颊上红晕越是明显。
卫国公显然听不下去:“适才我说银子我来给,郡王一定要大包大揽,眼下又说这些。”
高山郡王知道他的脾气秉性,反正不计较,随便他说什么:“行吧,你们一家子,我说不过你们,那这几块儿宝石就当是我送梁小娘子的见面礼,待到来日你二人大婚,自另有厚礼送上,也免得持让有这许多的说辞。”
不过三言两语的玩笑,原本也没有人真正放在心上。
高山郡王冲着裴延舟招手:“正好你们回来,博陵郡那边有信送来。”
关于博陵郡的事,这一路上高山郡王都没有提过,至少没有和他提过。
裴延舟眉心一动,那边梁善如先蹲身告礼:“郡王爷要说正事,臣女就先告退了。”
“无妨。”高山郡王一摆手就止住了她,“皇兄既然同意了你一起往博陵,这些事自然用不着你来避嫌。横竖不是十分要紧,你一同听了也没什么妨碍,真有什么不该你听的,再避嫌也来得及。”
他是最尊位的人,既然发了话,梁善如就没有再辞退的道理,只好跟着一道。
驿站如今只住着他们,随行那些人各自安置之后,这边反而成了安静去处,因为知道有小娘子同行,他们是不敢轻易到这边来。
是以高山郡王索性也不带着人上楼说话。
正堂中的官帽椅一水儿排开,高山郡王端坐首位,沉了声:“博陵郡公说如今确定了是中了鹤顶红,他们在家中自查,又有州刺史重视,现下已经拿住了家中几个奴仆,不过皇兄已经有了旨意派钦差前往,所以不敢擅专,虽拿住了,但是没审问,也没动过刑。”
裴延舟皱眉:“方刺史也没有把人带回去审问过堂?”
高山郡王摇头:“他刺史做了八年,再未有升迁,人都是这样的,既然上不去了,还不如图个稳字。左右这事儿做好了没好处,不做反而不会得罪人。既然朝廷派钦差,早晚事情都会水落石出,就算查不出来,也和他不相干。若换作是你,你会把人带走审问吗?”
梁善如听的胆颤心惊,这怎么是她该听的?
她不免侧目看高山郡王。
这位殿下的心思,真是难测。
先前裴延舟和她说了那么多,她才觉得高山郡王除了是个妙人之外,更是这世间少有的精明人了。
今时今日听他说这些,心下又生出些忧虑。
怪不得官家会派他钦差。
这些事他似乎总是游刃有余,谈笑间提起来,丝毫不见担忧或焦虑。
一条人命,牵扯那么多,他却根本不在意似的。
梁善如便又去看卫国公,卫国公果然不动声色朝她摇头,她会意,越发沉默,连看都不再去看高山郡王,反倒拨弄着面前茶盏中的浮叶,一递一下,打发时光,像是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高山郡王说的这些事上。
裴延舟面沉如水:“如果是这样,咱们脚程还是要快着些,免得夜长梦多,博陵郡再生出别的事端,到时候更麻烦。”
“我也是这么说。”卫国公淡淡的附和了一句,然后又瞥了眼高山郡王。
裴延舟立刻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端倪,也望向高山郡王。
高山郡王果然说:“倒也不用那么急。人证既然拿住了,方刺史和博陵郡公也会妥善安置,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我这个人——你们还不知道我?要我昼夜兼程的赶路,还不如要了我的性命。
案子已经出了,事都这样了,咱们着急有什么用呢?早一日和晚一日,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又去看裴延舟:“就是告诉你一声,让你心里有数。”
他希望裴延舟有数的到底是什么,不光他自己知道,裴延舟也懂了。
这是警告。
裴延舟垂眸,连国公爷都明白。
怎么没有差别?做了事就会留下痕迹,凭他们的手段,蛛丝马迹并不难查。
不过这张网要是铺的大,人家有本事抹去痕迹也未可知。
高山郡王此举,与纵容无异。
裴延舟总觉得他私下里怕不是得了什么信儿,瞒着国公爷和自己,若是真的拖延起来……
他深吸口气,又确实反驳不了什么:“自然都听郡王的。”
高山郡王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拍拍桌案起了身:“那就行了,这下没了异议,天色不早,赶路久了也劳累,早些安置吧,明儿早起在驿站吃了饭再动身,也用不着赶大早,一路上又颠的人骨头要散架似的,弄的十分不舒坦。”
卫国公闻言皱眉,嘴角动了下,似乎很有心说些什么,但终究都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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