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芳斋内的争吵愈演愈烈。
瑶台双手叉腰，指着对面婢女的鼻子骂：“好个不知羞的贱婢，这盒胭脂明明是我先拿到的，凭什么要让给你，你是从哪个穷乡僻壤出来的，竟连我家夫人是谁都不知道，没见识的东西，呸！”
对面婢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头戴帷帽的美妇叫住，“霜叶，算了。”
说罢，美妇双眸一直在屋内打转，似是在找什么人。
霜叶气得脸红，“凭什么算了！”转身也抬手指着瑶台，“你个丑八怪，单看你这副相貌脾性，就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人，还敢说我是乡里出来的，呵！说出来我家主君的名号，怕是要吓死你！”
啪！
瑶台打开她的手，“你说，我倒要看看，这整个长安，还有谁家能大过我们闫家！”
“住口。”
奚夫人皱眉道：“一盒胭脂罢了，让给她吧。”
“这是怎么了？”
一道女声自帐幔后传了出来。
长芳斋聚着看热闹的小侍婢们见到来人，不知是谁喊了句“彩玲姐姐”后，皆一哄而散。
彩玲的视线在两方人身上一扫，笑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霜叶抢先说了一通。
彩玲听完，未理会，而是转眸看向了奚夫人，笑得像花，“夫人，这婢女说得可对？”
奚夫人未理会，瑶台叉腰道：“她撒谎！”
说完，又将此事描述了一遍。
彩玲看着奚夫人，帷帽遮面却气度不凡，不愧是大官儿的夫人。若是得罪了她，一传十，十传百，那些捧着闫家的夫人们自然也不会来了，那可都是大主顾啊！
再看看另一边，虽也配有婢女，可这衣着打扮和奚夫人根本没得比，瞧着又面生，多半是哪个小门户的夫人或妾侍，攒了不知多久的银钱，才敢进她们长芳斋的大门。
身份高低立见，彩玲当即道：“两位娘子，这买物什讲究先来后到，明明是这位小娘子先拿到的胭脂，你为何要同她争抢，真是好没道理，还不快些给人家夫人赔礼？”
瑶台扬着头，得意道：“终于来了个明白人。”
霜叶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眸，“这盒胭脂明明是我先拿到的，凭什么要我赔礼？”
瑶台哼了声，“就凭你敢对我们家夫人出言不逊，若是被我家主君知道，哼，饶不了你们！”
“好了。”
奚夫人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如雪，“一盒胭脂罢了，莫要再争，回府。”
说完，转身便走，裙裾飘飘，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彩玲抢过霜叶手里的胭脂，双手捧着奉上，“这位娘子，这盒胭脂就当是长芳斋赠予夫人的，还望夫人莫要因为不相干的人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日后若是有什么喜欢的，无须亲临，让侍从过来传个话，长芳斋可派人带货登门，供夫人在家挑选。”
瑶台抬着下颌，刮了霜叶一眼，这才接过胭脂，“算你识相。”
说完，连忙朝外跑去，“夫人，等等奴！”
彩玲目送马车离开后，这才转身看向霜叶主仆，不耐地掸了掸袖子，“她可是闫府牧的夫人，闫府牧你们知道是谁吗？从二品的大官，长安新贵，和谁作对不好，偏是和她，你这小婢子若是不想活了，别拉上我们。”
说完，便也要走。
霜叶要去拉她讨个说法，却被一众侍婢拦住。
霜叶气得顿足，回头道：“夫人！”
只听一声低喝：“快些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主仆二人匆匆要走，忽听守门的侍婢大喊：“六娘子来了！”
躲着偷闲的侍婢们一听，皆跑了出来，擦拭案面，带笑迎客，不敢怠慢。
春眠进屋，便抱着一摞账本去找彩玲，免得她跑出来坏了娘子的事。
春晓则双臂环在身前，这摸摸那看看，眼中满是审视，“嗯，不错，知道娘子今日要来巡店，擦得挺干净。”
霜叶想起了她是谁，下意识念叨出名字，“春晓？”
春晓自然听到了声音，揪了揪嗓子，转身惊喜道：“呀！是霜叶姐姐！”
不远处的苏靥闻言，也走了过来，轻声询问：“怎么了？”
春晓笑着介绍：“娘子，这位便是跟在穆姨母身边的姐姐，名叫霜叶。”
苏靥点了点头，视线却定在了她身后的那位妇人身上，向后退了几步，颤抖道：“那这位夫人，想来便是……便是……”
穆兰芝压低帷帽，侧身出了长芳斋。
苏靥连忙跟着，一路小跑追上，看着她的背影，哭喊道：“姨母，我是六娘啊！”
穆兰芝步子一顿，苏靥趁时绕到她面前，掀开了自己的帷帽。
霜叶匆匆跑了出来，没想到妾侍会停下，一个没刹住便撞上了她，春晓站在一旁，以搀扶为由，眼疾手快地扯下那紧裹的帷帽。
四目相对，对面是一张眉眼和自己有五成像的脸。
苏靥看着这张端庄却又不失妩媚的面庞，双眸瞪大，不自主握紧了拳头，听闻……她和穆兰雪是双生子，若是那人还活着，此年此时此刻，会不会也是这般的模样。
穆兰芝也在打量她，眉眼和自己很像，身量纤细，小小年纪便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精贵的重莲绫所裁襦裙华丽夺目，满头珠玉，双腕环着水头细润的翠镯，就连绣履上都分顶着颗硕大的珍珠，明明一身铜臭，却被她这不谙世事的澄澈双眸衬得有几分脱俗。
苏靥的泪唰地便落了下来，“想来，这位便是穆姨母吧？”
自从苏靥来找过自己后，穆兰芝也派人打听过苏靥的品性，对于她这副样子倒是不意外，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你是？”
苏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姨母，我的亲生母亲是穆兰雪，我是六娘苏靥啊姨母！”
穆兰芝似是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是我呀！”
苏靥拉着她的手，叽叽咕咕说了好长一通话，最后故作埋怨道：“我曾经让侍婢去寻过姨母，没想到话只说一半，姨母便走了。”
穆兰芝擦着眼泪，“姐姐去世，你我这么多年都不曾见过，忽然出现一个自称我外甥女的小娘子来找，我如何敢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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