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闻笙的逼近带着强大的压迫感，那双惯常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冰封万里，翻涌着被忤逆的震怒和浓得化不开的醋意。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话：“温微遥！你再说一遍！”
若是寻常闺秀，早已被他这副骇人模样吓得瑟瑟发抖。但温微遥只是抬起那双清冽如寒潭的眸子，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喷火的目光，甚至唇角还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讥诮的弧度：
“世子殿下是耳朵不好，还是听不懂人话？”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我说，温家的事，不劳您费心。您若实在清闲，不如多操心一下自家后院是否安宁，免得哪天也走了水，无人可用。”
她竟敢咒王府走水！
萧闻笙胸口剧烈起伏，滔天的怒火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痛，几乎让他失去理智。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最终只是狠狠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廊柱上！
“砰”的一声闷响，吓得周围的仆役噤若寒蝉。
温微遥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手背上瞬间泛起的红痕。
“好……好得很！”萧闻笙死死盯着她，眼神阴鸷得可怕，“温微遥，你最好永远这般硬气！别到时候求到本世子面前！”
说完，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暴戾寒气，大步流星地离去，背影决绝，仿佛再也不会回头。
温微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耳边终于清净了。她转身，对吓得脸色发白的墨画和刘妈妈淡淡道：“备轿，去静心堂。”
静心堂内，药味依旧浓郁。老太太半倚在榻上，神色疲惫。三老爷温柏松竟然也在，正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
温微遥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老太太掀了掀眼皮，声音沙哑：“库房的事，我都听说了。查清楚了？”
“回祖母，基本清楚了。”温微遥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纵火之人，是四夫人院里的一个三等丫鬟，名叫小雀。此人已失踪，但经查实，她实则是三婶母安插在四婶母身边的眼线。”
“什么？！”温柏松猛地抬头，一脸难以置信。
老太太的眉头也紧紧皱起：“周氏？她都被禁足了，还能指使人纵火？！”
“正是。”温微遥继续道，“孙女生怕冤枉了三婶母，特意让人仔细查证。小雀的父母并非四房庄子上的人，而是三婶母的远房亲戚，是三婶母掌家时悄悄安排进来的。此次纵火，用的还是特制的火油，若非发现及时，损失不堪设想。其目的，一是想销毁可能涉及她贪墨旧账的账册，二是想嫁祸四房，搅乱府邸，她好趁机脱身或牟利。”
她逻辑清晰，证据确凿，容不得辩驳。
温柏松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母亲！母亲明鉴！周氏她……她定然是一时糊涂！她定是怕了！求母亲看在儿子和孙儿的份上，再饶她一次吧！”他哭求着，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老太太看着不成器的儿子，又看看冷静自持、手段凌厉的孙女，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糊涂！真是糊涂透顶！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通报声，周氏被“请”来了。
几日禁足，周氏憔悴了许多，但眼神却更加怨毒。她一进来，就看到跪在地上的丈夫和面色冰冷的温微遥，心中已知不妙，却仍强自镇定：“母亲唤儿媳来，有何吩咐？”
老太太将那份证词狠狠摔在她面前：“你自己看！看看你做的好事！”
周氏捡起证词，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但她仍嘴硬道：“这……这是诬陷！是有人要害我！母亲，您不能信啊！定是温微遥！是她陷害我！”
“闭嘴！”老太太厉声呵斥，气得浑身发抖，“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人证物证俱在，你安插眼线，纵火行凶，嫁祸妯娌，哪一条都够休你回娘家！我温家容不下你这等毒妇！”
“母亲！”周氏彻底慌了，扑倒在地，涕泪横流，“儿媳知错了！儿媳真的知错了！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母亲再给儿媳一次机会吧！柏松！你快替我说句话啊！”
温柏松别开脸，不忍再看。
温微遥冷眼旁观，此时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淬了冰：“三婶母现在知错，未免太晚了。纵火之时，可曾想过会波及无辜？可曾想过会烧毁温家祖产？可曾想过祖母年事已高，受不得惊吓？你心中只有一己私利，何曾有过温家半分？”
她字字诛心，将周氏的虚伪自私剥露无疑。
周氏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是绝望地哭泣。
老太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绝：“周氏，你屡教不改，恶毒成性，已不配为我温家妇。念在你生儿育女的份上，我不休你。但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温家三夫人，挪去后院最偏远的佛堂静修，非死不得出！身边只留一个粗使婆子，任何人不得探视！温家，就当没你这个人了！”
这等同于将她永久囚禁，比休弃更狠！周氏尖叫一声，彻底瘫软在地，昏死过去。
温柏松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颓然地低下了头。
老太太疲惫地挥挥手：“带下去吧。”
处理完周氏，老太太仿佛又苍老了几岁。她看向温微遥，目光复杂：“清芷，这个家……以后就要多靠你了。祖母……老了。”
“祖母放心，清芷定当竭尽全力。”温微遥恭声道。她知道，经此一事，她在温家的地位再也无人能够撼动。
走出静心堂，温微遥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连续铲除二房和三房两个毒瘤，温家内部终于能暂时安稳一段时间了。
然而，她刚回到听雪轩，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墨画就面色古怪地递上来一个小巧的锦盒。
“小姐，这是……门房刚送来的，说是萧世子临走前……‘特意’留给您的。”
温微遥蹙眉，打开锦盒。里面既不是珠宝，也不是书信，而是一枚……刻着蟠龙纹的玄铁令牌？令牌入手冰凉沉重，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笙”字。
这是萧闻笙的身份令牌？他留下这个是什么意思？示威？还是……
随即，她在锦盒底部发现了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萧闻笙那凌厉依旧，却透着一股别扭劲的字迹：
“查‘小雀’失踪前，曾与城南‘福来’赌坊一赌棍接触。此赌棍欠债累累，或为钱卖命。令牌可调本王暗卫三人，助你清查赌坊，揪出幕后买凶之人。用不用，随你。”
纸条的末尾，还有一行几乎力透纸背、仿佛带着无尽怨气的小字：
“免得某些‘温润君子’献殷勤时，你无人可用！”
温微遥：“……”
看着这枚令牌和这张语气别扭、醋意横飞却又提供了关键线索的纸条，温微遥一时间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萧闻笙这个疯子！一边被她气得暴跳如雷拂袖而去，一边却又忍不住派人去查了线索，还别别扭扭地送来令牌帮她？
他到底想干什么？
温微遥捏着那枚冰冷的令牌，心中五味杂陈。厌恶依旧，但却不得不承认，他提供的这条线索至关重要。那个赌棍，很可能就是连接小雀和幕后买凶之人的关键！
用，还是不用？
用他的令牌，调他的人？岂不是又欠他人情？又让他有了纠缠的借口？
不用？单凭她自己和白芷珩的人，去查龙蛇混杂的赌坊，确实难度更大，风险更高。
权衡片刻，温微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墨画，”她收起令牌和纸条，语气恢复冷静，“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去一趟城南‘福来’赌坊。”
人情可以以后想办法还，但线索稍纵即逝。扳倒幕后真凶，彻底肃清温家，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至于萧闻笙……她看着那枚令牌。这份“好意”，她记下了。但也仅此而已。若他以为这点小恩小惠就能让她改变态度，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她的复仇之路，不需要任何人的指手画脚，尤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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