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和与展十七忙了一宿，才刚歇下。
医馆之中没有多余的地方供他们休息，于是一人一把椅子，靠着墙稍作休息，以便处理突发状况。
原本假寐歇息的谢清和，在听闻小姑娘这话之后，骤然睁开了眼。
目光锐利，直直落在小姑娘身上。
那眼神存在感实在太强，祝繁音几乎是在瞬间察觉，她回来看了一眼谢清和，眼神交汇一刹，谢清和朝她微微点头。
这动作很轻微，却足够祝繁音明白过来，小姑娘的话很重要。
她回过神来，放轻了声音缓慢问：“你们是临川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声音也轻，却是因为没有力气：“是呀，我叫……李清溪。”
祝繁音又问：“你爹娘在哪里，等你们好一些，姐姐就送你们回去。”
李清溪挤出来一个笑：“爹爹，爹爹在西长街上卖衣裳，娘说，门口有小溪，是……是爹爹特意选的，衬我的名字。”
她实在太虚弱，说到最后几乎闭上眼，祝繁音将她哄睡，将人托给王夫人，随谢清和一道走了出去。
谢清和面色很差。
祝繁音很担心：“主子要不要回客栈休息？”
谢清和摇头：“夜里展十七从官府回来，同我说了些其中状况，那班主说，他手里握着这几个孩子的卖身契。”
“我觉察到其中定然有猫腻，这个畜生背后定然背了人命，可我没想到……”
祝繁音恍然大悟。
手握卖身契，打骂惩治只要不伤及人命，便是官府也管不了的。
可是……
什么样的人家会卖孩子？
若不是穷的叮当响，锅都揭不开，有几个人会卖儿卖女？
更何况，即便那个李清溪，父亲从商，又显然疼爱女儿，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卖孩子？
这分明是拐卖。
祝繁音想明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若是拐卖，这几个孩子还活着，班主怎么敢咬死手中有卖身契？
祝繁音不解。
谢清和却已经了然：“他敢这样说，一定是因为他手里真的有卖身契。”
“可这卖身契究竟怎么来的……”
谢清和的话没说完，不过已经和明牌无异。
卖身契生效，需要官府盖章，这畜生能弄到这些，他背后的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临川。
谢清和将这两个字又在唇齿之间辗转一遍。
这事儿，和那位当年的秦主簿、如今的秦县丞，又有多少关联呢？
-
午后，展十一回了医馆。
邹海与他一并过来，他一夜未眠，但不放心，坚持要过来看看这几个孩子。
而且谢清和毕竟手持诚王府令牌，此事于情于理，也该同他汇报一番，以便汴京知晓。
这就导致王大夫的医馆面积不大，却挤满了人。
邹海先去了隔间。
几个小姑娘中途陆续清醒过，由于太虚弱，喂食了一点清淡粥品，喝了药又昏昏睡去。
如今经过治疗，已经不再是昨日夜里的惨状，这多少让邹海松了口气。
看过孩子们，谢清和领着他去后院，邹海本以为是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却想不到这位汴京来的爷是个实在人，往他手中放了一把扇子，指着面前的火炉药锅道：“来都来了，干说话不如一起熬药。”
邹海：“……”
他是个实在人，人家汴京的爷都亲力亲为至此，他自然更得配合。
邹海一边扇扇子一边汇报：“前半夜的事，想来那位侍卫已经告知大人了。”
谢清和淡淡点头。
邹海继续道：“那我就直接说后头的了。昨夜出事后，我遣人去将福来酒楼的掌柜和张员外一起抓到了官府。这个杂耍班子，是他们两人一起出钱请来的。”
“撬不开班主的嘴，我便出去分别寻了这二人。二人口径倒是统一，只说是听闻临川县的这个杂耍班子颇为有名，这才起了心思，花了大价钱将他们从临川请来，给镇上百姓添点年节的乐子。”
“这套说辞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可我发现，他们二人的口径一模一样。”邹海目露精光：“杂耍班子是年初六开演，年初五才到了本地，但得了消息，筹资请人，乃至双方联系，都是一个月往前的事情。同一件事轮廓契合这很正常，但这若只是两个富人的一时兴起，又怎么会将细节记得完全一样呢！”
谢清和往炉子里添了一块炭：“你疑心是串供？”
邹海点头。
谢清和看了一眼隔间，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你知道昨日唯一清醒的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吗？”
邹海茫然摇头。
谢清和补充：“她叫李清溪，父亲在临川县西长街上有一件铺子，卖布料和成衣。邹大人觉得，这样的人家，卖女儿的概率有多大？”
邹海愕然。
这样的人家，当然不会卖女儿，所以班主的卖身契，有大问题！
他骤然清醒，眼神坚定看向面前的谢清和，双膝跪下：“大人，请您帮帮下官。”
谢清和将他扶起：“既然碰上了，就不会不管，你且安心吧。”
邹海重重点头。
遇上此事，行程只得再度搁置。
当天夜里，展十七一个人趁着夜幕四合出了城门。
他要按着谢清和的意思，去打探这杂耍班子的深浅。
祝繁音仍旧忙于照顾小孩。
她心思细腻，又很受孩子们喜欢，若是繁音姐姐在，她们喝药吃饭都听话许多。
邹海常来找谢清和。
这位汴京来的爷已经完全颠覆了邹海的认知，不仅智谋过人，且事必躬亲。
杂耍班子被关到第三日，有人坐不住了。
邹海晨起到衙门，先收到一封信。
信件来自邹海的上一级，内容倒是简单。说是听闻邹海这边抓错了人，这事儿只是误会，若是没胖的事情，要他尽快将人放了。
邹海连衙门的大门都没进去，径自拐了方向，打算直接到医馆找汴京的爷去。
上边的能压他，有本事连汴京的一起压！
邹海恨得牙痒痒。
这群尸位素餐的朝廷败类，这一回，就狠狠地踢铁板吧！
邹海心中升腾起微妙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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