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庄后山的洞府中，晨曦透过石缝洒落在石床上。
高翠兰揉了揉眼睛，发现身上盖着那床月白色的被褥，针脚细密的桂枝纹样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三个月了。
自从被猪刚鬣掳到这山洞，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
最初的日子如同噩梦，每晚都在恐惧中惊醒，生怕那憨厚的书生突然变成獠牙外露的妖怪扑上来。
但渐渐地，她发现这个妖怪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醒了？”猪刚鬣的声音从洞府深处传来，伴随着锅铲翻动的声响。
高翠兰拢了拢衣襟，赤足踩在铺了兽皮的石地上。
她悄悄探出头，看见猪刚鬣正笨拙地翻动着铁锅里的煎饼。
那是他前些日子特意下山买来的铁锅。
说是凡间的食物用凡间的器具做才够味。
猪刚鬣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今天试试新做法。”他晃了晃锅子，煎饼在空中翻了个面。
“加了蜂蜜，你上次说喜欢甜的。”
高翠兰抿了抿嘴，没说话。
这三个月的朝夕相处，让她逐渐看透了这妖怪的伪装。
他变成书生模样时温文尔雅，现出原形时却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吓到她。
更奇怪的是，他看向她的眼神，总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尝尝？”猪刚鬣将煎饼盛在青花瓷盘里递过来。
盘子边缘还细心地垫了块布，怕她烫手。
高翠兰接过盘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
那粗糙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
她抬头对上猪刚鬣的眼睛，发现他正愣愣地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得让她读不懂。
“谢谢。”她小声说道，低头咬了一口煎饼。
甜香在口中化开，竟比高家大厨做的还要美味。
猪刚鬣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三个月来。
他每晚都在修炼《黄庭经》中的功法。
白天则想方设法满足高翠兰的各种小愿望。
从绣花的丝线到梳妆的铜镜。
只要她流露出半点想要的意思。
他第二天必定会变戏法似的带回来。
“那个...”高翠兰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想吃...山下的桂花糕了。”
猪刚鬣手中的锅铲“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桂花糕——那是嫦娥最爱的点心。
他胸口突然一阵刺痛，元神中的禁制又开始发作。
但看着高翠兰期待的眼神，那痛楚竟奇异地化作了暖流。
“你不是不喜欢桂花味吗？”猪刚鬣小声问道。
高翠兰低声说道：“你喜欢...我...想尝尝。”
“好。”猪刚鬣开心的说道：“我今日下山去买。”
高翠兰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猪刚鬣摇摇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书生面容，开始收拾行装。
除了桂花糕，他还打算买些布料和针线。
高翠兰的衣裳已经穿了三个月，该换新的了。
还有梳头的篦子、洗脸的胰子...
凡间女子需要的东西，他都要一一备齐。
“我很快回来。”他站在洞口，回头叮嘱，“别出洞府，山里有野兽。”
高翠兰点点头，突然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猪刚鬣低头一看，是块绣了翠竹的手帕。
“擦汗用。”她红着脸说完，转身跑回了洞府深处。
猪刚鬣呆立片刻，将手帕珍重地揣进怀里。
那上面还带着高翠兰身上的茉莉香气。
与嫦娥的桂花香不同，却同样让他心头颤动。
下山的路比往常安静。
猪刚鬣走在林间小道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往常这个时辰，山下的集市应该已经人声鼎沸，可今日却静得出奇。
当他踏入高老庄的地界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原地。
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门闭户，仅有的几个开着的也门可罗雀。
卖豆腐的老王头缩在柜台后，一见他来就“砰”地关上了窗户。
“这是...”猪刚鬣皱起眉头，走向唯一还开着的酒肆。
酒肆里，掌柜正哆哆嗦嗦地擦着柜台，见有人进来，吓得差点摔了酒坛。
“客、客官要点什么？”掌柜的声音发颤。
猪刚鬣变出块碎银子放在柜台上：“来坛桂花酿，顺便问问，庄里出什么事了？”
掌柜的左右张望一番，压低声音道：“客官是外乡人吧？”
“快走吧，庄里闹妖怪了！”
“妖怪？”猪刚鬣心头一跳。
“可不是！”掌柜的抹了把汗，“前几日突然来了一群狼妖，占了高家大院，说是要我们每日供奉牛羊。”
“起初大家还怕它们吃人，后来发现它们只要牲畜，也就...”
猪刚鬣眯起眼睛：“高老太爷呢？”
“被关在后院，说是要什么'血食'...”
掌柜的突然噤声，惊恐地看着酒肆门口。
猪刚鬣回头，看见两个狼首人身的妖怪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腰间挂着血淋淋的牛腿。
“老东西，今日的酒呢？”为首的狼妖一爪子拍在柜台上，木屑飞溅。
掌柜的连忙抱出一坛酒：“在这在这，大人请用...”
狼妖抓起酒坛仰头就灌，酒液顺着毛茸茸的下巴滴落。
它喝够了，抹了把嘴道：“算你识相。明日再送十头羊到高家大院，少一头，吃一个人！”
猪刚鬣站在阴影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想到高翠兰......
这是她的家乡，她的亲人还被关在高家大院。
“喂！你！”另一个狼妖突然指向猪刚鬣。
“看什么看？”
“想当爷爷的夜宵？”
猪刚鬣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金光。
他本可以轻易解决这两只小妖。
但想到洞府里等他回去的高翠兰，还是压下了杀意。
“不敢。”他低下头，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狼妖得意地大笑，踹翻了一张桌子扬长而去。
待他们走远，掌柜的瘫坐在地上：“造孽啊...高老庄这是造了什么孽...”
猪刚鬣沉默地放下银子，转身出门。
他原本只打算买些东西就回山，但现在...
他抬头看向高家大院的方向，那里妖气冲天。
“翠兰...”他喃喃自语，摸了摸怀中的手帕。
高老庄是她的家，高老太爷是她的亲人。
若有一天她问起家中近况，他该如何回答？
猪刚鬣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他拐进一条小巷，再出来时，已恢复了猪妖本相。
獠牙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太乙金仙的威压不再掩饰。
“既然你们找死...”
他冷笑一声，大步朝高家大院走去。
“就别怪朱某心狠手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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