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该做什么？”站长深吸一口气问道。
他处理过不少污染物，服务站本就是污染频发的前沿地带，但如此诡异的污染，还是头一次遇上。
能对话、会设局的污染物，已经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
陆然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扫过窗外依旧浓重的雾气：“找它，或者脱离梦境，这两件事其实是一回事。关键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找什么？找那张碎掉的纸？”杨承泽立刻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朝着房间角落看去。
可房间本就杂乱，散落的文件、翻倒的椅子、堆积的杂物随处可见，在这样的环境里找一张可能早已化为齑粉的纸，简直是大海捞针。
几人都看向陆然。
“它未必是纸的样子。”陆然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它可以变成任何形态。在你明确认出它之前，它能千变万化，藏在任何你想不到的地方。”
杨承泽顿时傻了眼：“那怎么找？总不能把所有东西都翻一遍吧？”
站长也皱起眉，“难道要把整个服务站都搜一遍？这里可有几十个房间，还有仓库、走廊、设备间……120分钟根本不够！”
陆然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
刚才与污染物对峙时，精神高度集中，此刻放松下来，脑袋里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钝痛一阵阵袭来。
“我再想想。”他低声说，眼神沉了下去
“那脱离梦境呢？”王云川忽然开口，“如果这是梦境，我们或许可以从这一点出发，先想办法醒过来。”
陆然抬起头：“脱离梦境没那么简单。首先你要确定，这是谁的梦。如果是污染物构建的梦境……”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忽然一顿，像是被什么念头击中，眉头瞬间紧紧皱起。
房间里的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陷入沉思，连角落里被老李按住的卷发女人都暂时安静下来，眼神茫然地望着他。
几秒钟后，陆然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语气带着一丝探究：“你们猜，这是谁的梦？”
杨成泽一愣，下意识地接话：“谁的？不是污染物自己造出来的吗？”
“污染物或许能入侵梦境、扭曲梦境，但它需要媒介。”陆然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下来，“就像人不可能梦到完全超出自身认知的东西，梦境的根基，一定和某个‘人’有关。”
他转身缓缓踱步，目光掠过房间里杂乱的陈设：翻倒的金属架、散落一地的文件、桌上半杯凝固的咖啡、墙角积灰的工具箱……“这里的东西太多了，而且每一件都很真实，带着生活的痕迹。”
杨承泽忽然睁大了眼睛，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你该不会是想说……这是那个死去女人的梦境吧？可她明明已经死了啊！”
“死人还会做梦么？”
陆然眉头紧锁，他也不确定死人是否能形成梦境，但目前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这里或许是莫兰迪的梦境。
“话虽如此，再多猜测也得靠实践验证。”王云川沉声道，“这或许时一个突破口，我们本来就该找那个女人的尸体，现在不该在这里耗着。”
陆然点头附和：“嗯。”
站长立刻走到卷发女人身边，“咚”一声蹲下身，冰冷的枪口直接抵在了她的太阳穴上，“是你把尸体运走的？藏哪了？”
卷发女人歪着头，眼睛睁的很大，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站长一愣，摸向了她的脖子。
已经没有了任何跳动的痕迹，老李被吓了一跳，立刻道：“刚才还好好的，还试图挣扎。”
他松开了对女人的钳制，女人的身体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站长站起身来，“先把她放在这里吧，找线索要紧。”
他看向陆然：“服务站房间太多了，仓库、值班室、宿舍……我们难道要一个个翻找？”
“时间根本不够。”
“分开找。”陆然当机立断，“重点盯几个地方：一楼的所有房间、外面的停车场，还有……那个女人死亡的房间。”
站长随即反应过来，点头道：“好，我去七楼。莫兰迪就是从那个房间的窗口跌下去的。”
王云川立刻接话：“那我去停车场和院子，看看有没有痕迹。”
杨承泽也迅速表态：“那我和李哥负责排查一楼的所有区域。”
几人在一楼大厅分开，按照分组各自行动，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深处。
“陆然，你要去哪里找？”杨承泽看着迟迟未动的陆然，忍不住问道。刚才分配任务时，陆然并没有说自己的去向。
陆然抬头望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声音平静：“我随便看看。你们先按计划找，对了，冰库、餐厅、厨房这几个地方重点查一下。”
杨承泽点点头，刚要转身，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犹豫着开口：“那个……我能问一下吗？
你之前怎么知道那个女人的裙子有异常？正常人根本不会往‘衣服是污染物’这方面想……”
陆然的脚步顿了顿，淡淡道：“颜色。”
“污染物即使变的再真实它也是污染物，是污染物就有某种规则限制。她的衣服太白了，刚进房间的时候，她跌坐在地上，地上并不干净，但是她的白色的裙子上没有任何的脏污的痕迹。”
杨承泽恍然大悟，看向陆然的眼神里不由多了几分敬佩。
这观察力也太细致了吧？自己刚才盯着那女人的裙子看了半天，愣是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郑重地点点头，和老李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转身朝着餐厅的方向快步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所有人都离开后，走廊里只剩下陆然一人。
他再也支撑不住，后背重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抬手死死按住太阳穴。头像是要炸开一样，尖锐的刺痛一阵阵袭来，眼前甚至开始浮现模糊的黑影。
“呼呼……”陆然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眩晕感。
他用力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强忍着大脑里的剧痛，缓缓直起身。
扶着斑驳的墙壁，他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挪动，每走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脑海里，冰冷的系统提示音还在不断响起：
【精神值下降30%】
时间在焦灼的搜寻中一点点流逝。
另一边，站长喘着粗气爬上七楼，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其实在最初处理莫兰迪的“尸体”时，他就已经查清了所谓的“死因”。
现场没有挣扎痕迹，没有外来入侵的迹象，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自杀。
没有凶手，自然不必深入调查，只需要按流程收起尸体、封锁现场即可。
房间了很乱，还是之前站长看到的样子，他将房间仔细搜了一遍，任何角落都没放过，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站长不死心，用最短的时间找了三遍，实在没什么发现，这才转身准备换地方。
他重新将房间上锁，打算将其他的房间都打开看一遍。
楼下，王云川已经将停车场里的车都巡视了一遍，为了看的更仔细，他还特意拿了一个手电筒。
只是寂静的停车场里安静的可怕，加上周围的雾气，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拿出了镜子，小小的镜子上已经满是裂纹，他将镜子对准每个车厢。
但是直到最后一辆车，镜子也没有反应。
这里没有污染物。
王云川看了一眼通讯器，时间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小时。
他深一口气，这里应该没有线索了，他转身朝着住宿楼跑去。
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什么发现。
王云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快步返回，但是走到门口的位置，猛的又停下脚步。
大楼的前面的，隐约的雾气之中，似乎有个人。
王云川立刻停下脚步，拿出了一直别在后腰上的武器。
但是很快，他就加快脚步朝着那团黑影走去。
是陆然。
他躺在门口的地上，身边半蹲着的是杨承泽与老李。
他立刻走过去，“怎么了？”
陆然是睁着眼睛，平静的躺在地上，神情有些空洞。
“没事，我只是在想。”
“躺在地上做什么，不能站起来想么？”王云川说完忽然皱起眉，他忽然发觉，这个地方不是一般的地方。
这是之前莫兰迪尸体的地方。
陆然转头，看向三人，“你们都没有找到线索对么。”
几人点头。
陆然叹了口气，视线转移到头顶灰暗的天空，“或许我们一开始的出发点就错了。”
“哪里错了？”杨承泽问。
陆然坐起身来，“我感觉有点奇怪，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这时，门口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站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找到线索了么？”
杨承泽摇头，“没有，你呢？”
站长叹了口气，“我也没有，那该怎么办？”他的视线落在陆然身上，“你有什么发现么？”
陆然摇头，大脑的疼痛让他无法集中思考，更为关键的是，他现在精神值已经下降到了一定的程度，系统启动了自动保护机制。
他的五感渐渐降低，眼前的人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说话声音也断断续续。
“起来吧，地上凉。”王云川伸手去扶陆然，陆然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先进去吧，我看我们还是一点点的找，我刚才把整个七楼与六楼都找了一遍了，现在还有要红几个楼层，我们继续行动，不能浪费时间。”
站长说着就朝着服务站里面走，杨承泽与老李跟了上去。
王云川也要跟上，但是却拉住了他，“扶着我，我的五感正在消失。”
王云川吓了一跳，“你精神值下降的这么厉害。”
陆然点头，“不过这也不是坏事，我好像知道那个奇怪的点在哪里了。”
王云川立刻问，“在哪里？”
陆然小声的在王云川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王云川神色震惊，转头看向陆然，“你确定？”
陆然：“不确定，但是没时间了，只能试一试。”
前面传来站长的声音，“你们两个快点啊。”
“来了。”王云川应了一声，扶着陆然朝着大门走，一边又小声的问，“你怎么发现的。”
“就是刚才。”陆然小声的说，“我将整个事情都重新想了一遍，最后来到院子里，在莫兰迪躺着的地方，雾气稀薄很多，躺在那里，看到了东西与其他地方不同，这说明这是一个节点。”
“有可能就是这个污染开始的节点。”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梦中梦的话，那么在我们看到那个女人尸体的时候就已经进入到了梦中。”
王云川惊疑不定。
陆然继续道：“这也是为什么女人最早出现在院子里的原因，她需要每个服务站的人都看到她。”
王云川：“那，你怎么确定现在是他？”
陆然顿了一下，“站长体格一般，但是他的脚步声很重，”
“像是两个人的体重一样，而且……”陆然看向王云川，“我记得尸体最后是被站长背着去了冷库。”
王云川深吸一口气，“要我怎么做？”
杨成泽又掀开了自己的衣服，整个胸膛大部分地方都已经变成黑色的散发出腐烂恶臭的烂肉。
虽然看起来触目惊心，但是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杨成泽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还没碰到，手臂就被抓住。
王云川拦住了杨成泽乱动的手，“好奇心太重不是一个好习惯。”
杨成泽无奈笑了笑，刚想要开口说话，王云川就又松开了他的手，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肩膀上像是搭了一只手臂。
转过头，对上陆然的稍微有些冷漠的脸。
“先等等。”陆然道。
杨成泽就停下脚步，旁边的老李也有些奇怪的停了下来。
王云川却径直上前，他前面，就是站长有些焦躁的身影。
站长一边走，一边手里的平面图，有些地方被画上了标记，是需要重点排查的地方。
没时间了，必须加快。
只是，越想快，脚步却越来越沉重，像是突然陷入了泥潭，抬脚都费劲。
站长奇怪，他低下头，看到脚下一片黑色的影子，像是黑色的沼泽。
站长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就传来尖锐的刺痛。
像是被什么利器捅穿了身体。
他茫然的回过头，身后是王云川的脸，再向后，是另外三人。
站长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王云川会偷袭，猛的推开王云川，同时拿出了腰部的配枪，“你做什么？疯了？”
王云川没有理会站长的动作，只是微微侧身扬起手，手上的鲜血顺着手心流下来，“有血，看起来也很疼。”
杨承泽被眼前的一幕弄懵了，不知道王云川怎么要杀站长。
身侧的男人突然开口了，“继续。”
站长想要抬起手，他不会坐以待毙，但是脚下的那些影子忽然都缠了上来，如同藤蔓一样将他裹了结实。
王云川又走过来，手里拿着那把还在染血的尖刀。
“该死的，你干什么？”站长大惊。
“别害怕，可能会有一点疼，但是疼痛才会让你清醒，这是你的梦境，只有你醒来才会结束这个梦。”王云川解释，同时已经走到了站长的身边，他有些犹豫，因为他并不想真正的伤害站长，他在思考，刺哪里，让他既感到疼，又不会伤害太大。
站长一脸惊愕，“你在说什么？这不是那个笑女的梦么？”
王云川摇头，“她只是梦的一个起点，你才是梦的主体。”
“等等，你确定么？你怎么确定的？”站长不相信王云川的话。
王云川没有解释什么，却缓缓抬起了刀。
“靠，你来真的。”站长的身体一晃，腰腹处传来刺痛。
“对不起了，现在是非常时刻。”王云川没有用刀，刀对人的伤害太大。
杨承泽与老李的脚下也被束缚住了，让杨承泽想要去阻止都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云川的动作。
“喂，我说，你没弄错吧？这样真的能行？”杨承泽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不住地侧头看向身侧的陆然。
陆然却始终没吭声，额头上早已布满了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本就濒临透支的精神力，在强行催动异能时更是让他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眼前阵阵发黑。
另一边，被影子束缚的站长正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狼狈地扭动身体躲避王云川的攻击，尽管这挣扎在藤蔓般的影子里显得格外徒劳。
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一丝诡异，眼前的景象像是被打碎的玻璃，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扭曲的裂痕。
紧接着，裂痕处竟透出了一片异常的光亮，在周围灰蒙蒙的混沌中显得格外刺眼。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下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我cNm！”站长疼得破口大骂，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当他强忍着疼痛再次抬头时，那道光亮竟变得愈发清晰，如同在浓雾中劈开了一条通路。
光亮的另一端，隐约浮现出熟悉的轮廓，是服务站的景象！绝不会错，他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年，那扇斑驳的铁门、门柱上褪色的标语，分明就是服务站的大门。
可门口那些人影是谁？ 站长眯起眼睛仔细看去，心头猛地一震，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色制服，肩章上的灯塔标志在光线下格外醒目，是灯塔的守卫！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巨大的疑惑让站长瞬间愣住，还没等他理清楚头绪，腹部又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随着这股剧痛骤然攀升，他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混沌瞬间散去，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周围的一切豁然开朗。
“你终于醒了。”身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沙哑。
站长艰难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络腮胡的脸，是212灯塔的队长巴南，那双总是带着锐利锋芒的眼睛此刻正紧锁着他，眼底藏着一丝担忧。
“你……”站长刚想开口询问，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一般又干又痒，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浑身各处立刻传来密密麻麻的剧痛，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仿佛真被人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
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周遭的环境，他正躺在服务站大厅冰凉的地板上，后背似乎还硌着什么坚硬的东西。
他费力地侧过身，才发现自己身后竟趴着一个人，不，准确地说是一具早已失去温度的尸体。
是莫兰迪的尸体。
“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巴南蹲下身，眉头拧成了疙瘩，重重叹了口气，“我们接到通报赶来时，就看见你们一个个全都昏睡在地上，唯独你死死背着这具尸体，手臂还缠在一起，怎么掰都掰不开。”
他指了指旁边散落的医疗包，“队里的医官检查过了，你们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但生命体征都弱得吓人。”
巴南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我已经给安全区打过电话了，要是情况再没好转，特情处的人就得过来接手了。”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灯塔制服的卫兵快步跑了进来，高声汇报道：“队长！那边又有人醒了！
巴南闻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站长时，却发现刚才还死死缠在一起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松动。
他试探着轻轻一掰，竟很轻易地就将站长与莫兰迪冰冷的手分了开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巴南扶着站长的肩膀让他半坐起来，“这是什么样的污染事件，竟然你们整个服务站的人都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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