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风是被腕间的灼痛惊醒的。
他躺在静室的竹席上，窗纸透进的晨光里浮动着细尘。
右手腕处的金纹不知何时已从掌心漫过尺泽穴，像条活过来的金线，正顺着手太阴肺经往手肘攀爬。
他撑起身子时，被褥窸窣作响，惊得案头那盏残灯晃了晃，灯芯爆出个灯花，啪嗒落在《黄帝内经》的抄本上，烫出个焦黑的小洞。
\"别动。\"林婉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起的沙哑。
她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青瓷碗沿与木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响。
秦千风转头，看见她鬓角沾着片槐花瓣，许是方才在院中摘药时落的，\"昨夜你烧得厉害，金纹从指节爬到腕骨用了三个时辰。\"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
金纹流转的轨迹与体内灵力运行的小周天大相径庭，像是某种被封印的脉络突然苏醒。
试着调动丹田气海的灵力去压制，却见金纹骤然一亮，腕间皮肤下泛起金色涟漪，竟与他的灵力产生共鸣——那不是排斥，更像是...呼应。
\"别白费力气。\"林婉儿将药碗搁在他膝头，手指轻轻覆上他腕间金纹。
她的手带着常年浸药的凉，金纹却像是被逗弄的灵虫，顺着她的指尖蜷了蜷，\"我给你诊脉时发现的，这纹路不是诅咒。\"她从腰间药囊里取出片琉璃瓶，倒出缕微光——正是从断厄剑残锋里提炼出的，\"它在引导你。\"
微光落在金纹上，静室里腾起团金色雾霭。
秦千风看见金纹随着那光的轨迹游走，在空气中勾勒出模糊的星图，像是某种失传的阵纹。
他喉间发紧，想起小千风消失前说的\"自我重构场\"，想起时间裂隙里那些被治愈的伤痕。
原来金纹从来不是枷锁，而是...
\"嘘——\"林婉儿突然竖起食指。
她望着窗外的目光骤冷，药囊里的银针无风自动，\"有生人气。\"
静室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条缝。
白璃的脑袋探进来，发间的蝴蝶符正泛着幽蓝微光。
她冲林婉儿比了个\"跟我来\"的手势，又转头对秦千风挤眼睛：\"那家伙藏在老槐树后，腰里别着守序阁的乌木令牌。\"
秦千风刚要起身，林婉儿按住他肩膀：\"我去帮白璃。\"她的银针已经没入袖中，\"你留在这儿，金纹还没稳定。\"
静室里的脚步声渐远后，秦千风听见院外传来白璃清泠的斥问：\"你以为守序阁真能控制一切？\"紧接着是利器划破空气的声响，混着个男声的低咒。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时正看见道黑影跃上土墙，白璃的命契符追着那道影子没入夜色，在天际划出道蓝色尾焰。
\"韩无影。\"秦千风喃喃念出那名字。
守序阁最擅长追踪的暗探，韩无命的左膀右臂。
他们终究还是不放心他——或者说，不放心金纹带来的变数。
窗外的槐花香突然被某种清冽的药香冲淡。
秦千风转头，看见竹帘被风掀起一角，有片银杏叶飘落在案上。
叶片背面用朱砂画着个\"青\"字，是柳青萝的标记。
他走到院门口时，正瞧见村外山梁上有道青色身影，周身缠着九根丝线，每根线尾都系着枚青铜卦钱——那是医道世家的\"天衍诊脉阵\"。
\"逆命丹的气息...\"山梁上飘来柳青萝的低语，声音被风揉碎了送进耳中，\"怎么会在林婉儿体内？\"
秦千风的脚步顿住。
林婉儿？
他想起三日前她替自己包扎时，指尖无意触到她腕间的淡青血管——那时只当是药渍，原来...
腕间金纹突然发烫。
秦千风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静室的木梁、院中的老槐树、山梁上的柳青萝，全都像浸在水里的画。
他本能地扶住门框，却见金纹顺着手臂爬上眼眶，世界在他眼中化作无数金色光丝，每根光丝都串着段因果：林婉儿在药庐熬药时，药罐里飘出的不是寻常草药香，而是缕若有若无的丹香；白璃的蝴蝶符在命契符亮起时，符纸背面隐约有\"逆\"字纹路；就连方才韩无影撤退的方向，地上的脚印都泛着暗红，像是被某种力量灼烧过。
画面突然跳转。
他站在云端，脚下是座浮空之城。
城墙上刻满与金纹相似的纹路，城楼下跪着无数身披金纹战甲的人。
然后...城在崩塌。
金色的石块如流星坠落，砸穿云层，砸穿他记忆里的高尔村，砸穿时间裂隙里的自我重构场。
他看见自己站在城楼顶端，背后是那些金纹战士，他们的脸都被金光笼罩，唯有人群最前方的身影——手持断杖，与三年前镜渊那抹金色衣角重叠。
\"砰！\"
地动山摇的轰鸣将秦千风拽回现实。
他踉跄着扶住门框，静室的瓦砾簌簌落下。
抬头望去，原本的金色裂痕已扩张至半片天空，像条被扯开的金缎，从中坠下道流光，砸在村外十里的青岩山。
\"千风哥！\"白璃从院外跑来，发辫上的蝴蝶符还在冒烟，\"青岩山方向震得厉害，我和婉儿姐收拾了药箱，咱们得去看看！\"
林婉儿紧随其后，手里提着他的断厄剑残锋。
剑鞘上的金纹与他腕间的纹路遥相呼应，发出嗡鸣。
秦千风接过剑，触到剑鞘的瞬间，金纹突然顺着掌心窜上手臂，在他瞳孔里映出片金光。
\"走。\"他说。
三人刚跑出村口，便听见山风里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
转过山坳，二十余道身影拦在路中。
他们穿着秦千风从未见过的服饰，衣料泛着暗金光泽，胸口绣着衔尾金蛇。
为首者是个青年，眉骨处有道刀疤，手持半截金色权杖，杖头刻着与金纹同出一源的阵纹。
\"钥匙...\"青年的目光扫过秦千风腕间的金纹，嘴角勾起冷笑，\"终于找到了。\"
话音未落，秦千风体内的金纹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
那光像道活物，从他指尖窜出，直直射向青年手中的断杖。
青年瞳孔骤缩，断杖表面的金纹竟也开始流转，与秦千风身上的光形成无形的拉扯。
山风卷着槐花掠过众人。
秦千风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金纹在皮肤下跳动的频率，与断杖震颤的节奏完全吻合。
他望着青年眼中的贪婪与势在必得，突然想起因果视界里那座崩塌的浮空城——那些金纹战士的脸，此刻正与眼前这些异域人的脸重叠。
\"你是谁？\"他按住断厄剑残锋，灵力在体内翻涌，\"这金纹，到底是什么？\"
青年没有回答。
他举起断杖，杖头金纹迸发出与秦千风相同的光。
两股金光在半空相撞，炸出团金色雾霭。
雾霭中，秦千风听见青年低笑：\"等你见过真正的'源'，就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了。\"
金色雾霭散去时，二十余道身影已消失在山雾里。
秦千风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腕间金纹仍在发烫。
白璃扯了扯他衣袖：\"千风哥，青岩山的震动还没停，咱们...\"
\"先去青岩山。\"秦千风握紧断厄剑，目光扫过山雾缭绕的方向，\"但...他们还会再来。\"
山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腕间流转的金纹。
远处，那道金色裂痕仍在缓缓扩大，像是某种倒计时的刻度。
而在更深处的山脉中，被金色流光击中的地方，传来石块崩裂的闷响——像是有什么沉睡的东西，正在被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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