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秦千风已将断厄剑重新收进剑鞘。
剑鞘云纹仍泛着暗金，像被火烤过的蜜蜡，在他掌心微微发烫。
林婉儿递来的热粥搁在石桌上，他却盯着剑鞘出了神——方才剑鸣时，识海里的神格竟跟着震颤，像幼犬嗅到了母犬的气味。
\"该启程了。\"玄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已背好那柄裹着黑布的骨剑，发梢结着薄霜，显然在寒风里站了许久。
秦千风抬头，见她正望着北方。
晨雾被山风撕开道缝隙，露出远处雪山的轮廓，白得刺眼，像被谁倒扣了半块玉璧在天地间。\"你怎么确定那是旧神遗物？\"他问，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剑鞘。
神格在识海翻涌，他突然想起苍鸿临死前扭曲的脸——旧神血脉，似乎总与毁灭相伴。
\"神格认主时，我感应到了同源的气息。\"玄霜转身，骨剑黑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斑驳的暗红纹路，\"三百年前，浮空神殿的古籍里记载过，北方雪域藏着旧神的'归墟'。\"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婉儿腰间的药囊，\"那里可能有能解你神格反噬的东西。\"
林婉儿正将最后几株疗伤草塞进药囊，闻言指尖一颤。
她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方才替墨流苏包扎时溅的血珠：\"反噬？
千风的神格......\"
\"别慌。\"秦千风伸手按住她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药囊传过去。
他能感觉到她指尖在抖，像被踩了尾巴的松鼠。\"神格现在很安分。\"他说谎了——昨夜打坐时，神格曾突然灼烧，他咬着牙在地上抠出半寸深的指痕，没让任何人发现。
墨流苏从偏厅走出来，掌心还攥着半卷烧焦的阵图。
他的白衣染了血，左袖被傀儡利爪撕开道口子，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那是使用神殿残阵的代价。\"风障结界最多撑半个时辰。\"他将阵图塞进怀里，金属环佩在腰间叮当作响，\"趁暴风雪还没起来，出发。\"
四人御剑而起时，晨雾正被风卷向南方。
秦千风回头望了眼被摧毁的青云宗山门，断壁残垣间还冒着黑烟。
林婉儿的药囊在他身侧晃荡，里面装着给墨流苏的止血丹，给玄霜的安神香，还有他偷偷塞进去的两颗糖——她总说在冰天雪地里含颗糖，连呼吸都是甜的。
北方的风来得毫无征兆。
第一片雪花落在林婉儿鼻尖时，她还在哼着高尔村的小调，下一刻，天地便被搅成了白浪翻涌的海。
冰晶像细针般扎在脸上，秦千风不得不运转灵力护住周身，却见墨流苏指尖泛着幽蓝，正将碎冰凝成屏障。
他的嘴唇冻得发紫，每说一个字都哈出白雾：\"抓紧！
结界在散......\"
林婉儿的衣袖被风撕开道口子，露出一截雪白手腕。
她咬着牙拽住秦千风的衣角，发绳早被吹散，黑发缠在两人颈间，带着淡淡的药香。\"冷......\"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仍在往墨流苏嘴里塞暖身丹，\"吃这个，能撑久些。\"
玄霜的骨剑突然发出轻鸣。
她反手握住剑柄，黑布\"刷\"地飘落，露出剑身密密麻麻的咒文。
那些咒文泛着幽绿，像活过来的蛇，在风雪里游走。\"前面有遮蔽！\"她的声音混着剑鸣，穿透了呼啸的风声。
秦千风眯起眼，在雪幕中瞧见一团黑影——是座冰窟，洞口垂着冰棱，像野兽的利齿。
四人跌跌撞撞落了地，墨流苏的结界\"砰\"地碎裂，他踉跄两步，被林婉儿扶住。
玄霜的骨剑仍在震颤，她伸手按在冰壁上，冰晶在她掌心融化，露出下面暗青色的石纹。
\"千风，看这里。\"林婉儿的声音突然变轻。
她踮脚触碰冰壁，指尖泛起淡绿灵力，那些石纹竟跟着亮起来，像被点燃的萤火虫。
秦千风凑近，见石纹里藏着细小的金色符文，排列方式与洛渊的命运之门如出一辙。\"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林婉儿的指尖发颤，\"是封印......有人用符文把什么东西封在里面了。\"
玄霜的手指抚过符文，残魂之力从她眼底溢出，化作淡紫色光雾。
冰壁发出\"咔咔\"的声响，冰晶簌簌坠落，露出一道向下的石阶。
石阶尽头是无尽的黑暗，却有冷风从下面涌上来，带着腐朽的甜腥——像陈了百年的血，混着松脂的香气。
\"下面的气息......\"玄霜的声音低了下去，骨剑咒文突然变得鲜红，\"比洛渊更古老。\"
秦千风抽出断厄剑。
剑刃刚出鞘，便与石阶下的黑暗产生共鸣，嗡鸣声响彻冰窟。
他走在最前，靴底碾过碎冰，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林婉儿攥着他的衣角，墨流苏在侧后方布下防御阵，玄霜殿后，骨剑直指黑暗。
变故发生在第五阶。
秦千风的脚尖刚触到青石板，地面突然亮起血红色阵纹。
那些阵纹顺着石阶攀爬，像活过来的藤蔓，瞬间蔓延至整座冰窟。
四壁的冰层轰然裂开，数十具寒冰傀儡从中跃出——它们的关节缀着冰晶，眼窝中跳动着幽蓝魂珠，与青云宗那具傀儡如出一辙。
\"看来我们不是第一个来的。\"秦千风握紧断厄剑，神格在识海沸腾。
他能感觉到剑刃渴望战斗，像久未进食的凶兽。
林婉儿退到他身侧，从药囊里取出淬毒的银针；墨流苏咬破指尖，在地面画出防御阵；玄霜的骨剑咒文流转，淡紫色光雾将众人笼罩。
第一具傀儡挥着冰刃冲来，秦千风侧身避开，剑刃划开它的胸膛——冰屑飞溅间，他看见傀儡心口嵌着枚暗金鳞片，与苍鸿胸前的神纹如出一辙。
\"小心！\"林婉儿的银针破空而至，钉入另一具傀儡的眼窝。
那傀儡发出刺耳的尖啸，冰刃擦过她的衣袖，在臂上划出血痕。
就在这时，冰窟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钟鸣。
声音闷闷的，像有人用石槌敲打古钟，震得众人耳膜发疼。
秦千风的脚步顿住，断厄剑的嗡鸣突然变调，竟似在回应那钟声。
他抬头，见所有傀儡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眼窝中的幽蓝魂珠开始闪烁，像在恐惧什么。
\"那是......\"墨流苏的布阵手顿在半空，\"不可能，归墟里怎么会有活物？\"
玄霜的骨剑\"当啷\"落地。
她望着冰窟深处，眼底的残魂之力翻涌如潮，嘴角却扯出个极淡的笑——那是她三百年里，第一次露出情绪：\"旧神......醒了。\"
钟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清晰。
秦千风感觉识海里的神格在发烫，断厄剑的剑柄几乎要灼伤掌心。
他望着那些停滞的傀儡，望着石阶下更深的黑暗，突然想起苍鸿临死前说的话：\"神格会吞噬宿主......它要的从来不是容器，是祭品。\"
冰窟深处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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