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龙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沙砾，肺叶火烧火燎地疼痛。
但他不能停下。
他的右臂紧紧箍着安歌，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肖龙几乎是拖拽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嶙峋的怪石和能量焦土上艰难移动。
他的步伐踉跄，身体因为脱力和伤势而不受控制地摇晃，唯有那双紧盯着前方微弱出口光芒的眼睛，还燃烧着近乎偏执的坚定。
“就快到了…安歌…坚持住…”他嘶哑地低语，声音破碎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清。这话既是对怀中的少女说，也是对自己即将崩溃的身体说。。
而最大的威胁，正如影随形。
“肖龙…”安心的声音传来，平稳得可怕，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还要逃吗？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肖龙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将安歌护得更紧。他咬紧牙关，透支着最后的力量，试图加快速度。
“何必呢？”安心的声音仿佛贴着他的后脑勺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明明一开始，你不用这样的。交出她，我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你依旧是我最得力的右手，我们依旧可以共同实现那个未来…那个没有空洞灾难的未来。”
肖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翻涌上来的血腥气。
他想起了安心曾经描绘的那个未来图景：蓝天白云，繁华的城市不再受空洞威胁，孩子们可以自由奔跑，不再有牺牲，不再有无谓的死亡…那个愿景曾经如此炽热地燃烧在他的胸膛，支撑着他为之付出一切，包括…包括许多他不愿再回想的东西。
“看看你现在，”安心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进他的耳朵，“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你的部下呢？他们一个个都死了，为了你这愚蠢的、毫无意义的‘慈悲’，为了我这个女儿。值得吗？肖龙，告诉我，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意义…”肖龙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忘了你最初告诉我的是什么了吗？那个未来…是为了‘人’…而不是…牺牲所有的人！”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耗尽了他巨大的气力。剧烈的咳嗽袭来，他猛地吐出一口淤血，暗红色的血液溅落在焦黑的地面上，迅速被贪婪的土地吸收。
就在他咳嗽弯腰，动作微微停滞的刹那！
咻！
极其轻微的、几乎被环境噪音完全掩盖的破空声！
“雷枢！”肖龙内心狂吼，试图调动最后残存的雷电之力形成屏障，哪怕只是偏转子弹的轨道！
咔哒。
一声清脆的、仿佛响彻在灵魂深处的机括声。
安心的拇指轻轻弹开了怀表的某个机关。
整个世界，骤然失去了颜色，陷入了绝对的灰白。飞舞的尘埃定格在空中，能量乱流维持着奔涌的姿态却不再流动，肖龙身上滴落的血珠凝固成完美的暗红色小球，悬浮在半途。
安心好整以暇地转过身，看着如同琥珀中昆虫般僵硬的肖龙，以及被他紧紧护在怀里的安歌。他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平静地再次举起枪，瞄准。
这一次，他瞄准的是肖龙的右腿膝盖。并非致命伤，却足以让他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扣动扳机。
又一发子弹无声射出，在绝对静止的世界里划出一道诡异的、流动的轨迹。
时间恢复流动！
“呃啊——！”肖龙只感觉到右腿膝盖处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诡异剧痛！
那不是单纯的穿透伤，而是仿佛那一部分的组织的时间被加速了千万倍，瞬间走完了从健康到彻底坏死、腐朽崩溃的全部过程！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和韧带在时间之力下哀鸣、粉碎的声音！
支撑腿彻底失去功能，肖龙惨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但他甚至在倒地前的那一瞬间，仍用尽最后的本能，猛地扭转身形，用自己的后背和肩胛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死死地将安歌护在胸前，没有让她受到直接的撞击。
砰！他重重摔在地上，尘土飞扬。右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伤口处没有流血，只有一种灰败的、仿佛经历了千年风化的死寂颜色。
安心缓缓踱步上前，靴子踩在碎石上，发出规律的声响，如同送葬的鼓点。他停在肖龙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在地上痛苦抽搐、却仍试图用身体覆盖住安歌的部下。
“你看，我说过的，没有意义。”安心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嘲讽，“徒劳的挣扎，只会增加你自己的痛苦。”
肖龙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沾满了泥土和血污，汗水浸湿的头发黏在额前，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痛苦、不甘和某种奇异决绝的光芒。他看着安心，嘴角竟然扯出一个扭曲的、带着血沫的笑容。
“安心…你…忘了…人性的…底线…”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未来…不是…你这样…建的…”
“底线？”安心微微偏头，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词，“为了更伟大的目标，必要的牺牲是可以接受的。包括她，也包括你。肖龙，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原本可以成为新世界的基石，却为了可笑的感情，选择了做一块绊脚石。”
他缓缓举起了枪，这一次，枪口对准了肖龙的眉心。
“结束了。”安心的手指缓缓扣紧扳机，“永别了，我曾经的…朋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肖龙眼中猛地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绝非将死之人的眼神！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底线就是！！我终归…不能见死不救！！她是你的女儿啊！安心——！”
伴随着这声咆哮，他体内那本应枯竭的能量核心，竟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璀璨的雷光！不是用于攻击，也不是用于防御，而是全部灌注到了他怀中那个“安歌”的体内！
“什么？！”安心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
被他紧紧护在怀里的“安歌”，身体突然变得极度明亮，刺眼的雷光从她的七窍、从每一个毛孔中爆发出来！紧接着——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然响起！那根本不是什么少女，那完全就是一个由高度压缩的异能构成的、逼真到极致的分身炸弹！
狂暴的雷霆之力瞬间释放，形成一个直径数米的蓝白色电浆球，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安心距离太近了！他完全没料到肖龙在如此状态下还能使出这种手段！更没料到他自己一直追杀的，竟然只是一个异能分身！
剧烈的爆炸冲击波将他狠狠掀飞出去！衣服多处被电焦，持枪的手腕甚至传来一阵灼痛的麻痹感！
哈哈哈哈——！！
爆炸的中心，肖龙瘫倒在地，发出了畅快却虚弱无比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怆和一种极致的嘲讽！
“安…心…！”他一边咳血一边大笑，“你…你看重结果…看重…未来…却连…眼前的人…是真是假…都分不清吗？！哈哈哈…咳咳…戏耍你的…感觉…真不错啊！！”
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显得格外凄厉：“安歌…真正的安歌…早就…被我…用最后的力量…送出去了！现在…恐怕…早就…到安全的地方了！这一次…是我赢了！是你输了！”
远处的能量乱流之后，似乎隐约脚步声正在迅速靠近！是来接应的人吗？
安心的身体在空中强行扭转，稳稳落地。但他此刻的形象已然不再从容。衣服破损，脸上甚至有一道细微的电灼伤痕。
听着肖龙疯狂而得意的大笑，看着他眼中那刺眼的、属于胜利者的光芒，安心的脸阴沉了下来。
一种极其可怕的、如同实质的杀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周围的光线都仿佛随之暗淡，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
他缓缓站直身体，手中的怀表发出细微的嗡鸣，表盘上的指针开始疯狂地、无规律地颤动。
“很好…”安心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的回响，再也没有丝毫温度，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杀机，“肖龙…你做得…很好。”
“那么，作为奖励…”安心一字一顿地说道，扣下了扳机，“我赐予你…彻底的…死亡。”
咻——！
一道灰暗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和声音的能量束，脱离了枪口，缓慢却又无可阻挡地射向再也无法移动分毫的肖龙。这一击，蕴含了安心真正的杀意和力量，锁定了他的一切，避无可避。
“住手啊！！！停下——！！！”
就在此时，一个撕心裂肺的、充满了无尽惊恐和愤怒的咆哮声，从另一边传来。
孙毅！他刚刚赶到！他看到了倒地不起、气息奄奄的肖龙，看到了安心那绝杀的一枪，看到了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他的眼睛瞬间变得一片血红！
可是，太晚了。他的声音快，但安心的子弹，在那怀表的时间之力加持下，更快！
噗嗤——！
那道灰暗的能量束，精准地、毫无阻碍地射入了肖龙的胸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肖龙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那疯狂而畅快的笑容瞬间冻结。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个并没有流出鲜血，却在不断扩大的、边缘闪烁着灰色电光的孔洞。他的生命气息，如同退潮般急速消散。
“大…哥…”孙毅目眦欲裂，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纯粹的红黑色！
就在肖龙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最后一刹那，他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那是不甘，是遗憾，是解脱，最后…全都化为一种决绝！
“呃啊啊啊——！！！”他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咆哮，残破的身体内部，那颗六阶雷枢异能者的能量核心，以前所未有的、自毁式的方式，轰然引爆！！这是他最后的力量，最后的绚烂，最后的…抗争！
磅礴的、毁灭性的雷霆之力如同蓝色的太阳，骤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试图吞噬近在咫尺的安心！
然而——
叮。
一声轻响。安心面无表情地再次弹开了怀表。
时间之力再次笼罩了他周围极小范围。
那毁灭性的雷暴，那足以将方圆百米夷为平地的自爆能量，在触及到那层时间壁垒的瞬间，如同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继而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则的方式，被强行压缩、凝固、最后…
悄无声息地湮灭了。
安心站在原地，甚至连衣角都没有再破损一分。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前方。
肖龙自爆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剩下。没有尸体，没有血迹，甚至没有一丝尘埃。仿佛他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细微的臭氧味和那令人心悸的能量余波，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能量乱流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嘶鸣。
孙毅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僵立在原地。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血丝如同蛛网般密布。
至此，肖龙小队，全军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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