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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王宅寻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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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李羡安与杨纪收到沈谭送来的卷宗,在书房仔细翻阅梳理,并未从中觅得任何有用的线索。

待至午时,二人匆匆用膳后便各自行动,杨纪走访那些孩童失踪的桑户,而李羡安前往调查王家宅院。

李羡安离开后,杨纪招来一名衙役,从袖中取出将一封信交给他,吩咐道:“你即刻将这封信寄往扬州陵安巡按府。”

衙役双手接过信件,低头应诺便退下离开。

杨纪看着李羡安离去的方向,低语自语道:“那伙劫匪来意不善,明显冲着我来,也不知道杨福能否查出些端倪,至于李羡安……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不可不防。”

王家宅院位于平康县中心偏东,李羡安一路行来,屡屡向路人问询前往王家宅院的位置,但众人听闻他欲往王家宅院时,面上皆不由自主地浮起浓浓忌讳之色。

其中一位老者颤巍巍拉住李羡安衣袖:“年轻人,莫去那王家宅院,近日邪祟频出,已有不少人撞见白衣女鬼,进去的人非死即疯啊!”

李羡在问路的同时,也向他们打听王家的事。

在众人的指引下,李羡安穿街过巷,不多时便来到了王家宅院所在之处。

这一路了解下来,对王家之事,和之前酒楼掌柜讲的并无太大出入。

但区别在于,掌柜只是听闻他人所言,而这王家附近邻里却言之凿凿,称自己亲眼看到王家宅院中出现过白衣女鬼,且真切听到老宅里传出孩童的哭声。

眼前景象,令他心生怅然,看其残留规模,往昔此处定是一座恢宏气派宅院,如今唯余一片荒芜废墟,尽显衰败之态,墙垣倾颓,砖石破碎,荒草从残砖败瓦的缝隙间肆意生长,在微风中瑟瑟摇曳,更添几分凄凉与萧索。

看着这一幕,李羡安的脑中闪过一场大火蔓延的场景。

一个小男孩透过一道狭窄缝隙,看到外面烈焰熊熊,雕花的窗棂、精美的屋檐在火海中扭曲变形,火舌疯狂地舔舐万物,滚滚浓烟遮天蔽日。

一群黑衣蒙面人横行其间,手中长刀见人就砍,鲜血汩汩流出,洇红了青石板路。

妇女们绝望的哭嚎、孩子们惊恐的尖叫,和利刃入肉的闷响混在一起,声声入耳……

李羡安浑身猛地一抖,从这可怕的景象中挣脱出来,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面色早已惨白得没有一丝生气,额头上满是冷汗。

而他的心,还在因刚才的景象狂跳不止。

李羡安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好一会儿,他缓过神。

踏入已然被焚毁的正门,空气中犹自隐隐飘荡着一缕焦糊气息。

正前方,十余丈宽的甬道被厚厚的尘土深埋,往昔的繁华踪影难觅。甬道两侧的水潭,如今已不见半点水光,唯剩腐臭刺鼻的淤泥,散发着令人作呕之气。

顺着甬道望去,尽头是一片焦黑荒芜之景,梁柱横七竖八,倾颓断裂,碎砖碎瓦杂乱堆叠。

在这片破败不堪的废墟之中,几株蒿草于风中孤寂摇曳,尽显萧索凄凉。

李羡安迈步走去,在行进的过程中,始终目光低垂,仔细察看着地面。

地面留着几排清晰脚印,脚印深陷尘土,露出底下焦黑地砖,这脚印前端方正、脚踝处上收明显,纹路清晰可辨,显然是衙役所穿皂靴留下的痕迹。

他沿着脚印稳步前行,来到废墟之处,只见地上脚印开始变得杂乱无章,四散开去。

李羡安停下脚步,但见右边是一大片长长的断壁残垣,从布局推断,那里应是一条连接着一排排屋舍的廊道。

李羡安深知鬼魅之说荒谬,所谓灵异皆人为,人扮的鬼不会去右侧那排举步维艰的废墟。

于是他转身朝左边行去,绕过废墟,没走多久,便来到一片相对开阔之地,这里应是一座游园,只是此刻园中杂草丛生,肆意疯长,全然不见往昔的秀丽模样。

不过,好在那几条蜿蜒其间的石板小路还算完整,勉强可供人行走。

李羡安继续探寻,突然注意到有一处荒草似乎被人刻意踩踏过,形成了一条不太明显的小径。

顺着这条小径走去,他发现尽头是一堵半塌的墙壁,旁边有个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李羡安穿过缺口,进入之后,这是一个相对隐蔽的小院子,房屋有过火痕迹,但主体尚好,东南角有棵树,叶片全无,枝干焦黑,可根部却冒出嫩绿新芽,在树周围堆着不少枯枝。

院内有一些脚印,李羡安蹲下身子,仔细端详这些脚印,脚印前端圆润微微上翘,中间部分痕迹稍浅,后端更深更实。

这些脚印与皂靴留下的完全不同,这意味着,在这废墟之中,还有他人来过。

李羡安站起身,抖落膝盖处沾上的泥土,再度仔细查看地上的脚印,发现脚印最多的路径是通向房屋与那棵被火烧过的树。

他向着那棵走去,刚一靠近,便闻到一股尿骚味,低头看去,只见紧靠树根的地面上,有一道道明显的痕迹,那是被水长时间冲刷而形成的小沟渠。

身为男子,李羡安很快明了,这是有人常在这小解。

然后,他顺着脚印走向房屋,在转身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一根树枝上挂着一块白色如树叶般的物件。

他伸手将其取下,入手只觉质地轻薄柔软,仿若轻轻呵一口气,便能将其吹起,是一条白色衣衫碎片,边缘参差不齐,撕裂痕迹明显。

“应该是那人小解时,衣服不小心被刮到,从而扯下了这块布料遗落在此。”

李羡安将那衣衫碎片小心收起,继续朝着房屋走去。

他伸手推开房门,先侧身立于门口,确认无异常后,才小心翼翼地步入屋内打量起来。

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口大缸,缸口被一块黑布封住,刺鼻气味不断从缸中散发出来,缸的周围散有几堆灰烬,灰堆旁脚印凌乱不堪,似有人曾在此慌乱奔走。

李羡安以手臂遮挡口鼻,缓缓走近大缸伸手扯下黑布,刹那间,一股刺鼻气汹涌袭来,即便有遮挡,还是被股气味刺激到了。

他屏住呼吸朝缸内看去,只见缸底沉淀着一层白色粉末,随即转身去外面捡来一根树枝挑了一点出来,没过多久,那沾着白色粉末的树枝部位,竟隐隐有白色浓烟袅袅升腾而起,开始泛红发热,眼看着就要烧起来。

李羡安心中一惊:“这是磷粉!”

他当机立断,迅速盖上黑布,暂时隔绝了那刺鼻气味与磷粉,随后他蹲下身子看地面上的灰堆。

这些灰烬呈不均匀的深灰色,凑近细嗅,除了淡淡焦糊味,还有磷粉特有的刺鼻气息,李羡安轻拨灰烬,里面夹杂着细碎的布丝残渣,一碰便成齑粉。

李羡安脑海中思绪翻涌,诸多线索逐渐串联起来,他终于洞悉这王家废墟装神弄鬼的背后真相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声音虽不大,但落在李羡安耳中却是格外清晰。

他此前查看四周时,并未发觉有人潜伏的迹象,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令他警觉起来。

旋即,他施展轻功,身形轻盈地飞到房梁上,藏身于暗影之中,敛息凝神,静静注视着门口。

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影子映在地面上,这影子纤细修长。

那道人影行至门口便停下,嘀咕道:“这门怎么开了?”

李羡安看到,来人一袭白衣,身姿婀娜,乌黑秀发高高束起,用红色丝带系住,马尾在脑后飞扬,手握长剑,剑柄由黑色皮革缠绕,剑鞘镶嵌着一个蓝宝石,散发着幽冷的蓝光。

“是她!”李羡安认出来人,正是在酒楼救那疯癫妇人的女子。

苏璃月看到地上脚印,眉头一蹙,侧身探进头,快速打量一圈,见屋内无人,她才缓缓踏入屋内。

“嘎吱!”

李羡安脚下横梁突然发出一声脆响,他的心猛地一揪,这屋子久无人住,岁月侵蚀使梁柱衔接处早已松动,他的重量让梁柱瞬间失衡。

“谁在那里?出来!”

苏璃月娇喝一声,长剑出鞘,寒光闪烁。她警惕地环顾四周,脚步缓缓挪动。

李羡安尽量压低身形,大气都不敢出。

苏璃月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未发现异常,眉头紧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之时,一阵风从破门口灌了进来,扬起地上灰烬,也让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她敏锐察觉到异样,猛地抬头看向房梁,与李羡安的目光短暂交汇。

“果然有人!”苏璃月长剑一挥,一道凌厉的剑气朝着李羡安射去。

李羡安无奈,只得从房梁上跃下,在空中一个翻身,轻巧地避开剑气,稳稳落在地上。

苏璃月长剑手中指向李羡安,道:“你是什么人?为何鬼鬼祟祟躲在此处?”

“姑娘又是何人?”李羡安反问道,目光迅速在苏璃月的锦靴与脚印间一扫。

依此前发现,在这里装神弄鬼者大概是个男子,但也不排除他会有同伙的可能,从她在酒楼展现的身手来看,想要悄无声息地劫掠孩童,对她而言并非难事,不过她脚印小巧纤细,痕迹稍浅,显然不太可能。

看对方的穿着,也是个常年走江湖的人,自己为查孩童失踪案而来,她来这里又是又为了什么?

苏璃月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我先问你,你却反过来问我,快说!”

李羡安回道:“在下李羡安,来此地是为了调查平康县孩童失踪案,姑娘,你来又是为何?”

苏璃月微微挑眉,眼中警惕之色稍有缓和,但手中长剑并未放下:“你说你是官府之人,可有凭证?瞧你这一身行头,分明是江湖中人。”

李羡安此时还真没有能证明的东西,“姑娘,仓促之间,我确实无法拿出凭证。但我若不是为了查案,何苦在这闹鬼之地探寻线索?倒是姑娘,行踪诡异,与城中传言的白衣女鬼极为相似,不得不让人怀疑,那些扮鬼劫掠孩童的恶行,莫非就是姑娘所为?”

苏璃月冷哼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姑娘行事光明磊落,怎会干那伤天害理之事,我来这儿,是因王家主母是我姨母,她家惨遭大祸,我不过是来缅怀悼念一番,只是没想到,这城里莫名其妙就传出我姨母家闹鬼的谣言,实在可恶!”

李羡安看她所言不像是在说谎,但还是问道:“姑娘既对我的身份存疑,你又该如何证明自己所言属实呢?”

苏璃月收剑入鞘,从黑色腰包掏出一块金色令牌,扔给他道:“我看你也是江湖中人,想必也听过清霄剑宗吧,这是我清霄剑宗的令牌。”

清霄剑宗是地位崇高的名门大派,其镇派剑法“清霄剑诀”,奥妙无穷、凌厉多变,凭此剑法,该派威名经久不衰,门下弟子按武艺高低分甲、乙、丙三等,对应令牌为金、银、铁三类,以示身份差别。

李羡安接过一看,只见这令牌正面刻“清霄”二字,背面是剑纹图案,确实是清霄剑宗令牌无疑。

眼前女子年岁最多双十,却手持金色令牌,绝非寻常人物。

李羡安将令牌归还,抱拳道:“原来是清霄剑宗杰出高徒,失敬失敬,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又是承蒙哪位前辈教导?”

苏璃月道:“我叫苏璃月,武功都是我爹娘教的。”

“姓苏?”

李羡安心中一动,当下便有猜测,清霄剑宗宗主也姓苏,全名苏腾。

李羡安道:“想不到王家与苏姑娘竟存此般渊源,逝者已逝,望姑娘节哀,我走访时听王家的诸多邻里提起,王家乐善好施,在这县城之中口碑极佳,谁能想到,如今人逝去了,家宅竟然还被人恶意利用,传出这般诡异的谣言,实在可叹!”

苏璃月愠怒道:“哼!我苏璃月绝不会坐视不管,此事我一定会彻查清楚,绝不能让姨母一家死后还背负这些无端的谣言,遭人非议。”

李羡安提议道:“苏姑娘,扬州新任巡按杨纪正在平康调查此事,姑娘想为姨母一家证得清白,不妨与他合作,实不相瞒,我正是受他所托,若你有意,我可带你去见他,以证真假。”

闻言,苏璃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所靠片刻,道:“暂且相信你一回,若是敢骗我,休怪我剑下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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