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的力量，像沉睡的火山，天生就埋在血液里。但需要一个引子，一个足够强烈的刺激，才能轰然喷发，烧尽一切。巫师们管这叫“魔力醒觉”，而醒觉的代价，往往是失控的“魔力暴动”。
可汤姆·里德尔心知肚明。
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醒觉。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酣畅淋漓的报复！一场用怒火点燃的盛大烟火秀，只为在离开前，把所有人的脸都照得惨白！
魔力肆虐后的房间，一片狼藉，如同飓风过境。家具东倒西歪，缺胳膊少腿；破碎的玻璃和木屑像战场上的弹片，铺满了地板。刚才还充斥着死亡呼啸的风声消失了，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角落里比利那断断续续、充满恐惧的啜泣，像老鼠啃噬木头的声音，刺耳无比。
哈利站在废墟中央，脸色比墙皮还白。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胸口像是被千斤重的巨石死死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消化汤姆拥有魔力的事实，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力量意味着什么，这孩子就已经……已经一脚踏进了历史的阴影里，朝着那个他拼命想避免的未来，又近了一大步。
是他的魔力。一种更庞大、更沉静、如同深海般不可撼动的力量，强行按下了汤姆掀起的这场毁灭风暴。
过去的二十年，哈利从没对谁有过这么拧巴、这么折磨人的感觉，汤姆是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上一秒，他还被汤姆那近乎冷血的破坏欲惊得心头发寒——那对着比利呼啸而去的碎片，那毫不掩饰的毁灭意图，都让他想起那个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可下一秒，看着这孩子孤零零地站在废墟里，脸上带着那道狰狞的血口，倔强地仰着头，那双黑得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固执地望着他……一股尖锐的、无法抑制的心疼，又猛地攫住了他。
汤姆就站在他面前，不到一步的距离。那道长长的血口，从眼角斜拉下来，险险擦过眼睑，划过鼻梁，在惨白的皮肤上刻下刺目的红。光是看着，哈利就感觉自己的脸颊也跟着隐隐作痛。可这孩子呢？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所有的情绪——暴怒、疯狂、或者……受伤？——都被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眸子死死封住，一丝波澜都透不出来。
*他很平静？* 哈利心里有个声音在反驳。不，他感觉得到。一种更深层、更混乱的东西，像困兽一样，在那看似平静的躯壳下疯狂冲撞。无论这孩子未来会变成怎样恐怖的存在，此刻，他不过是个刚引爆了自己、筋疲力尽又茫然无措的五岁孩童。一个站在悬崖边，需要有人拉一把的孩子。
那句安抚的话，还没能冲破哈利发紧的喉咙，就被身后一声变了调的、充满恐惧的尖叫狠狠打断！
“哈利！别过去！别靠近他！他是个怪物！！” 比利像是终于从刚才的死亡威胁中缓过一口气，巨大的恐惧彻底淹没了理智。他死死抱着怀里同样瑟瑟发抖的兔子，瞳孔缩得像针尖，指着汤姆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这一声“怪物”，不再是精心策划的表演，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最纯粹的惊骇。那种力量……根本不属于人类！那是魔鬼的把戏！
哈利甚至来不及呵斥，眼角的余光就捕捉到了汤姆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空白。不是愤怒，不是讥讽，而是一种猝不及防的、被打懵了的茫然。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哈利的心湖，砸得他呼吸一滞，心尖猛地刺痛。谁说童言无忌？最锋利的刀子，往往出自无知又恐惧的孩童之口。
被恐惧彻底支配的比利，丧失了所有察言观色的能力，也犯下了他整个计划里唯一、却是最致命的错误。他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惧都通过尖叫发泄出来，歇斯底里地重复着那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那个小小的身影：
“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去死！去死啊！！”
一声声“怪物”，如同冰冷的铁锤，一下又一下，沉重地砸在汤姆挺直的脊背上。哈利看着身旁孩子脸上那迅速蔓延开的、近乎死寂的平静，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他想捂住他的耳朵！想把他紧紧抱在怀里，隔绝掉这世间所有的恶意！他太明白这种感受了。被孤立，被排斥，被无数双眼睛用看异类的目光盯着……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屈辱。更何况……他还只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一个稚嫩的肩膀，能扛得住几声这样恶毒的诅咒？
“闭嘴！比利！！” 哈利的怒喝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冷厉，瞬间劈开了比利疯狂的尖叫。
比利被这声怒喝震得一哆嗦，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哈利那张苍白如纸、却冷硬如铁的脸。那双总是温和的绿眼睛里，此刻燃烧着比利从未见过的、令人胆寒的怒火。哈利……从未对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哈利看着比利眼中那赤裸裸的恐惧和厌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比利终究只是个对魔法世界一无所知的普通孩子。两个世界的人，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无法真正理解对方。强行把他们绑在一起，只会带来更深的伤害和……像今天这样的灾难。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走到比利身边，声音虽然依旧低沉，却刻意放软了几分：“比利，别怕了。跟我来，先去处理一下你的伤口。”
汤姆依然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忘在废墟里的石像。体内汹涌的力量被抽干后，留下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虚脱，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他感觉只要稍微动一下，那强撑着的膝盖就会立刻背叛他，软成一滩烂泥，让他彻底瘫倒在这片由他自己制造的狼藉里。房间里，夕阳残血般的光线透过破碎的窗户投射进来，给这片狼藉镀上了一层绝望而苍凉的锈红色。
*某种意义上，我赢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汤姆空荡荡的脑海里响起。比利吓得魂飞魄散，那张脸比鬼还难看。哈利……他的脸色也白得像死人。这些，他都做到了。报复的快感像冰冷的毒液，短暂地流过心尖。
可是……
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大团烧红的铁块，又烫又硬，吐不出，咽不下。一股无法言喻、也无法掩饰的巨大失落感，像冰冷的潮水，猛地从脚底涌起，瞬间淹没了头顶。他愣愣地站着，像个迷路的孩子。
就在这时——
“咕噜……咕噜……”
窗外，清晰地传来了木质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单调而沉重。紧接着，是一个车夫粗嘎的、拔高的询问声，穿透了傍晚的寂静：
“是伦敦街19号叫的车吗？去沃森孤儿院的！”
孩子那紧抿的、苍白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用力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勾出一个冰冷刺骨、充满自嘲的弧度。他试图用这个笑容，去掩盖内心那片骤然坍塌的荒芜，去粉饰那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慌乱和无措。
*来了。*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尘埃落定的死寂。*接我这个‘怪物’……回‘家’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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