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堡的能源核心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李维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划过全息投影上跳动的数据流，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西区防御阵列能量输出衰减17%。”扳手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那些铁皮罐头学精了，专挑能量节点打！”
李维的目光扫过投影上几处闪烁的红色标记。未来人的战术调整快得惊人，每一次进攻都精准地刺在铅云堡最脆弱的软肋上。这不是战场直觉——这是信息碾压。
“启动备用线路，绕开受损节点。”李维下令，声音里听不出波澜，“让老疤带人加固七号能量中继站的外壳，用反应堆冷却池的废料，能吸收脉冲震荡。”
“废料？”扳手的声音充满怀疑，“那玩意儿辐射超标——”
“照做。”李维切断了通讯。
控制室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机器运转的低鸣。李维揉着刺痛的太阳穴，目光不由自主飘向角落里的监控屏。医疗区的画面里，叶红菱依然昏迷，但监护仪上的数字已趋于平稳。她的机械臂接口处，那些诡异的蓝色纹路暂时沉寂下去，像潜伏的毒蛇。
“她体内的共生体能量暂时稳定了。”苏清雪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李维猛地转身。苏清雪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框。她的脸色比三天前更加苍白，眼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最让李维心惊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总是清澈如寒潭的灰眸，此刻蒙着一层雾蒙蒙的倦怠，瞳孔深处却闪烁着某种不正常的、针尖般的锐利光芒，仿佛有冰冷的数字流在眼底奔腾。
“你需要休息。”李维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严厉起来，“反应堆的后续调试有扳手。”
苏清雪摇摇头，动作迟缓得像个关节生锈的木偶。她一步步挪到控制台前，手指悬在某个数据接口上方，却没有触碰。“能量分配算法...有冗余漏洞。”她轻声说，声音带着奇异的、电流通过金属般的沙沙质感，“未来人...在利用它。”
李维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调出能量流分布图，复杂的网状结构在投影中旋转。苏清雪伸出食指，指尖没有碰到任何实体，却有一缕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冰蓝色光丝从她指尖渗出，如同活物般探入投影中几个关键节点。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随着她的指尖虚点，三个隐蔽的数据节点突然在投影中爆出刺目的红光，“他们在注入...逻辑蠕虫。消耗额外能量...制造虚假负载。”
李维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立刻调出底层代码，在苏清雪标记的位置，果然发现了伪装成系统日志的异常数据包——像病毒一样蚕食着宝贵的能量！
“怎么发现的？”李维一边紧急启动杀毒协议，一边追问。这种级别的信息战攻击，连堡垒的AI防火墙都没能预警。
苏清雪的手指微微蜷缩，那缕冰蓝光丝倏地收回。她扶着控制台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它们...在‘呼吸’。”她低声说，眼神有些飘忽，“能量的潮汐...有异常的‘涟漪’。”
李维盯着她。苏清雪的状态明显不对。她的感知能力似乎被放大了，但代价是某种精神上的透支。他想起她在反应堆点火时眼中奔涌的数据洪流。
“清雪，”他放缓语气，“你到底——”
嗡——！
一阵尖锐到刺穿耳膜的蜂鸣毫无预兆地炸响！不是来自警报器，而是仿佛直接作用在大脑皮层！李维闷哼一声，痛苦地捂住耳朵。控制室的所有屏幕疯狂闪烁，灯光忽明忽灭！
苏清雪的反应更剧烈。她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整个人猛地弓起背脊，发出一声压抑的、仿佛灵魂被撕裂般的痛呼！她的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缝间，太阳穴附近的皮肤下，竟有细密的、蛛网般的幽蓝光路骤然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
“清雪！”李维强忍头痛扑过去扶住她。
蜂鸣只持续了三秒，却如同三个世纪般漫长。当声音消失，苏清雪脱力般瘫倒在李维臂弯里，身体筛糠般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额发。
“坐标...”她喘息着，灰眸失焦地望着虚空，瞳孔深处残留着惊悸，“求救...有人在求救...”
“求救？”李维心头一紧，“哪里？是堡垒里的人？”
苏清雪艰难地摇头，挣扎着想站直身体，却再次踉跄。“不是...这里...”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指向脚下，又指向控制室厚重的金属墙壁，最后茫然地指向天花板，仿佛无法定位源头，“方向...混乱...时间...也在波动...”
她猛地抓住李维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很痛苦...非常痛苦...像被...锁在凝固的时间里...”她的声音带着李维从未听过的恐惧，“‘锚定’...它在呼唤...‘锚定’！”
铅云堡下层，废弃的污水处理中心。浑浊的污水早已干涸，只留下坑洼的地面和锈蚀的管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腐殖质的气味。李维打着头灯，光束刺破粘稠的黑暗。苏清雪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脚步虚浮，但眼神异常专注，像在空气中捕捉着无形的蛛丝。
“确定是这里？”李维压低声音。这里深入地下，远离能源核心，理论上是最不可能被未来人渗透的地方，但也最不可能有什么求救信号。
苏清雪没有回答。她停在一堵布满锈迹和冷凝水的金属墙壁前，伸出手，掌心轻轻贴在冰冷的金属表面，闭上眼睛。几缕比头发丝还细的冰蓝光丝从她指尖渗出，无声无息地融入金属。
李维屏住呼吸。他注意到苏清雪贴在墙上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在...后面...”她喃喃自语，眉头紧锁，“很近了...但...‘门’在哪里？”
她沿着墙壁缓缓移动，光丝如同探测器的触须。突然，她在墙壁与地面的一个夹角处停下。那里堆满了腐烂的管道残骸和不知名的垃圾。
“下面。”苏清雪睁开眼，灰眸中闪过一丝锐利，“有...空间。”
李维立刻动手清理。搬开几截沉重的锈蚀管道后，地面露出一个被污泥和铁锈覆盖的圆形金属盖板，边缘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难怪从未被发现。盖板中央，一个扭曲变形的六角形凹陷清晰可见。
“气密阀盖。”李维用匕首刮掉表面的污垢，露出底下暗淡的金属光泽，“废弃的维护通道？还是...”
“求救...从这里传来...”苏清雪蹲下身，指尖拂过那个六角形凹陷。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时，异变陡生！
嗡——！
又是一阵刺耳的蜂鸣，但比控制室那次更尖锐、更短促！苏清雪如遭电击，整个人向后跌坐，双手再次抱头，发出痛苦的呻吟！这一次，李维清晰地看到，她太阳穴附近的皮肤下，幽蓝的光路如同烧红的铁丝般亮起，甚至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蓝色光晕！
“清雪！”李维扶住她，触手一片冰凉。
“它在...抗拒...”苏清雪喘息着，眼神痛苦而困惑，“为什么...求救...却拒绝被找到...”
李维的目光落在那六角形的凹陷上，又看向苏清雪痛苦的表情。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他的脑海。“清雪，”他的声音干涩，“你确定...求救的是‘人’吗？”
苏清雪猛地抬头看他，灰眸中一片混乱。“痛苦...是真实的...意识...很微弱...但...‘锚定’...”她反复念着这个词，仿佛这是解开一切的关键，“它在呼唤‘锚定’...就像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巨大的恐惧。她看着自己刚刚触碰过阀盖的手指，又看向李维，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
“李指挥！苏姑娘！你们在下面吗？”扳手嘶哑焦急的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从上方通道传来，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
李维心头一沉。“发生什么事？”
扳手连滚带爬地冲下台阶，脸上沾满黑灰，一只手臂的袖子被烧焦。“赛博兽群！从...从排污管道冲进来了！数量太多了！它们...它们像疯了一样，就冲着这个方向来！”
仿佛印证他的话，一阵令人牙酸的、混合着金属刮擦和野兽嘶吼的声音由远及近，从通道深处汹涌而来！浓烈的腥风瞬间压过了铁锈味！
“它们的目标是这里！”李维瞬间明白了，他一把拉起虚弱的苏清雪，将她护在身后，拔出了腰间的能量手枪，“扳手！堵住通道口！不能放它们靠近这个阀盖！”
扳手立刻拖过旁边一根沉重的锈蚀管道，横在狭窄的通道入口。李维则快速检查了一下武器能量，脸色难看——只剩不到30%！
第一头赛博兽冲出了黑暗！
它比李维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头都要巨大，也更畸形。类人的躯干上覆盖着暗沉、布满铆钉的金属板，四条手臂——两条是锋利的合金螳螂刀，两条是不断滴落腐蚀粘液的生物触手。它的头部更像一个被砸扁的金属罐，唯一的“眼睛”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猩红传感器，此刻正死死锁定在苏清雪身上！
“吼——！”它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带着腥风猛扑过来！螳螂刀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李维毫不犹豫地开火！高能光束打在它胸前的金属板上，溅起一片火花，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凹痕！它只是踉跄了一下，速度不减！
“弱点在关节连接处和头部传感器！”扳手吼道，举起一把切割焊枪，喷出炽白的火焰，暂时逼退了另一头试图从侧面扑上来的、形如金属蜘蛛的小型赛博兽。
李维立刻调转枪口，瞄准那巨大赛博兽膝关节的连接缝隙！光束精准命中！
“嗷！”赛博兽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嚎，庞大的身躯一个趔趄。但另外两条滴着粘液的触手如同毒蛇般甩出，带着刺鼻的酸腐气息，直卷李维和苏清雪！
李维抱着苏清雪急退！粘液擦着他的肩甲飞过，落在身后的金属墙壁上，立刻冒起白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清雪！躲到阀盖后面去！”李维将她推向角落，自己则迎着再次扑来的巨兽冲了上去！他必须争取时间！
苏清雪背靠着冰冷的阀盖，身体因虚弱和恐惧而颤抖。通道里枪声、爆炸声、野兽的嘶吼和扳手的怒吼交织成地狱的乐章。那头巨大赛博兽猩红的独眼，穿透混乱的战场，如同跗骨之蛆般死死钉在她身上！那眼神中没有野兽的狂乱，只有一种冰冷的、锁定目标的机械感。
“锚定...它在找...锚定...”苏清雪混乱的意识中，这个念头如同魔咒般盘旋。
就在这时，掌心再次传来灼痛！是那块从赛博兽身上得到的蓝色共生体晶体！它在发烫！在共鸣！
与此同时，一股更加强烈、更加清晰的痛苦意识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苏清雪的脑海！
不再是模糊的求救！而是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感知碎片！
——冰冷的金属束缚带勒进皮肉！
——刺眼的无影灯下，旋转的钻头刺向眼球！
——非人的痛苦电流贯穿每一根神经！
——无数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在培养液中睁着空洞的眼睛！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在重复：“07:30...锚定坐标...错误...清除...”
“啊！”苏清雪捂住剧痛的头颅，发出压抑的惨叫。这些碎片化的痛苦不属于她，却又真实得如同亲身经历！是其他克隆体姐妹的记忆？是那个求救信号源正在承受的折磨？
混乱中，一个清晰的坐标点，伴随着那个冰冷的“07:30”时间戳，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意识深处！这个坐标...无比熟悉！
嗡——！
苏清雪太阳穴附近的幽蓝光路再次疯狂亮起！这一次，她的视线穿透了混乱的战场，穿透了厚重的金属阀盖，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岩石和土壤！她“看”到了！
在铅云堡的正下方深处，一个被高强度能量场隔绝的球形空间中，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精密银色管道和闪烁晶体构成的装置正在运行。装置的核心，一个圆柱形的透明维生舱里，浸泡在淡蓝色液体中的...是一个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只是那女子更加瘦削，脸色惨白如纸，身上插满了各种管线，太阳穴附近同样闪烁着幽蓝的光路！她的眼睛紧闭着，但苏清雪能清晰地“感知”到她意识深处无边无际的痛苦和那个绝望的、不断重复的求救信号！
是她！那个求救的源头！另一个“苏清雪”！
就在苏清雪“看”清那一切的瞬间，维生舱中的克隆体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注视！克隆体的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要挣脱某种束缚！她太阳穴附近的幽蓝光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的精神链接如同钢索般瞬间绷紧！强行连接了相隔数百米岩石的两个意识！
“锚定...错误...修正...”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同时在两个苏清雪的脑海中响起！
“不——！”苏清雪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这根本不是求救！这是陷阱！是某种基于她们克隆体同源精神力的...强制“锚定”程序！
维生舱中，克隆体的眼睛猛地睁开！那是一双空洞的、没有任何情感、只有纯粹数据流奔腾的眼睛！它直勾勾地“盯”着苏清雪的方向！
通道内，那头巨大的赛博兽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指令，完全无视了李维和扳手的攻击，猩红的独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红光！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四条手臂疯狂挥舞，不顾一切地撞开挡路的管道和扳手，庞大的身躯如同一辆失控的攻城锤，朝着角落里的苏清雪和那个隐藏的阀盖猛冲过去！
“清雪！躲开！”李维目眦欲裂，能量手枪对着赛博兽的后脑疯狂射击，却只能溅起零星火花！
苏清雪背靠着冰冷的阀盖，退无可退。她看着那如同山峦般碾压而来的金属巨兽，看着它猩红独眼中倒映出的、自己惊恐绝望的脸。脑海里，另一个“自己”那冰冷的、数据化的目光和强制锚定程序带来的撕裂感，让她几乎崩溃。
“07:30...”那个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在她混乱的意识中最后一次敲响。
下一秒，巨兽的螳螂刀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当头劈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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