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安猛然抬头，只见她的睫毛轻动，眉心那抹灰印缓缓亮起，随即一缕淡光从她唇边逸出，若息若焰。
那一瞬，整个帐篷的空气都像凝固了。
灰光自她周身蔓延，转瞬将帐内染成一片朦胧之色。
谢知安只觉心口一紧，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直逼胸腔，像是面对一股不属于人间的力量。
霍思言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不再全然是她的颜色，原本的澄澈被一抹深灰掩去，仿佛她眸中藏着风暴。
“谢知安……”
她轻唤，声音极轻，却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谢知安的手颤了下，轻声道：“是我。”
霍思言看着他，目光游离片刻，才似在努力辨认。
“这里……不是寂渊？”
“是昭北，你昏迷了半月。”
霍思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指尖微抖，那抹灰色的灵纹在掌心若隐若现。
她闭上眼，似在感受什么，良久，缓缓开口：“它……还在我体内。”
谢知安心口一沉：“镇魂戟的魂意？”
霍思言点头，语气冷淡：“它不是器魂，而是意志。”
她的声音平静到近乎陌生：“那东西在寻找寄主，赤玄子没能驾驭它，魂门覆灭，我用了它的力破封，也成了它的新宿体。”
沈芝闻声入帐，脸色微变。
“那现在的你……”
霍思言抬眸，目光如刀。
“半人半魂。”
她站起身，步伐稳而缓。帐内烛火忽明忽暗，每一次闪烁，都似在回应她体内那股异力的波动。
“思言。”
谢知安伸手拦她。
霍思言抬眸，注视他良久，忽然微微一笑。
“别怕。”
她伸手覆在他的胸口，掌心灰光流转：“我还是我，只是……不再能像从前那样只做一个人。”
沈芝怔怔看着她，似要说什么，却被谢知安微微抬手阻住。
帐中寂静。
片刻后，霍思言收回手，低声道：“昭京有变？”
“废魂律，御魂营尽撤，太后与陛下势成水火。”
谢知安沉声道。
霍思言微微一顿，眼底一抹冷光划过。
“我不在，果然乱了。”
她的语气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必然。
“昭北三月，不能久守，太后不会久等，陛下也在试探，若我还以旧身回朝，他们只会再设局。”
沈芝皱眉道：“那你打算如何？”
霍思言转身，抬头望向帐外那片漆黑雪夜。
“镇魂既入我体，我便是世间唯一的镇。”
“这一次，我要他们亲眼见，谁才是真正的“命”。”
她的声音轻，落下时却如利刃。
谢知安沉默良久，低声道：“我随你。”
霍思言回望他，眼神稍柔。
“你守过天下，也守过我，如今这世若要重启，我不许你再独自挡。”
谢知安垂眸：“若不独挡，又谈何守？”
霍思言轻笑，眼底灰光一闪。
“那便并肩。”
帐外的风忽然止了。
天地似在这一刻静默。
夜更深时，霍思言独立于雪原之外。
她闭上眼，手中灵光聚起，一缕淡灰之气从掌心飘散，缓缓升向苍穹。
那气息所过之处，天色微晦，雪雾翻滚，仿佛天地在她意念下微微呼吸。
她睁开眼，语气平静而冷：“镇魂……重归。”
昭北雪线轰然震荡，灰光化作一道直冲天际的裂缝，贯穿夜幕。
昭京皇宫内，铜镜骤亮。
太后猛然起身，目光一凝。
“她醒了……”
几乎同一瞬，御书房中的皇帝抬头，眸底闪烁冷光。
“终于等到你了，霍思言。”
风起，宫铃齐鸣，天下之局，再无宁夜。
霍思言披着素裳立于营外，风从北而来，卷起她鬓边几缕发丝。
她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整个人似静若寒潭，却又像在酝酿风暴。
谢知安与沈芝远远看着，谁也没有上前。
沈芝低声道：“她醒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谢知安沉默良久才道：“是那股力变了她。”
“镇魂之意？”
谢知安点头，目光微敛。
“她醒来那一刻，我看见她眼中有光，却不是人世间的光。”
沈芝蹙眉：“若那意志真在她体内，她还……是霍思言吗？”
谢知安抬眸，声音低而沉。
“无论她成什么模样，只要她记得来时的路，便是她。”
翌日晨，营外雪未歇。
霍思言召集谢知安、沈芝、夷烛三人于雪丘之上。
四周皆是沉默的风声，气氛冷得近乎凝固。
“昭北三营已整合完毕，但若再久留，恐引皇命兵追。”
霍思言微点头：“太后与陛下必然都在等，太后欲借我镇魂血脉续封魂阵，皇帝则想借我重掌魂门，两者皆不可投。”
夷烛轻笑一声：“那你打算如何？一个不依，一个不臣？”
霍思言缓缓抬眸。
“那就自成一局。”
她的语气极淡，却让三人同时一震。
谢知安皱眉：“成局？你要立什么局？”
“昭北不只是边境，它是旧魂脉的残根。”
霍思言指向北方的雪岭，眸光冷如刀。
“那里封着一处古魂塔，乃魂术最初之源，若我能以镇魂之意夺其主印，天下的魂术便不再受宫廷、魂门所控。”
沈芝微变：“那是自立门户？”
霍思言淡淡道：“不，是重定规矩。”
夷烛目中闪过一抹玩味。
“听起来，你比太后还像开国之主。”
霍思言望向他，神情冷静。
“若天下乱至极点，总要有人收场。”
“那人。”
她顿了顿，目光如刃。
“可以是我。”
沈芝心头微震，看向谢知安，却见他神色平静，只一句。
“我随你。”
霍思言转向他，眼底一抹柔意一闪而过，语气却依旧冷冽。
“那便由你率人护昭北防线，不许京军北压，沈芝，你去昭京传信。”
沈芝一怔：“传信？给谁？”
“给太后。”
霍思言低声道。
“她要我镇魂，我便让她知，镇魂已不再受她。”
沈芝看着她，终是点头：“我明白。”
夷烛倚着长戟的残杆，语气轻佻。
“那我呢？总不能白陪你们走一遭。”
霍思言转头，目光锐利。
“你不是想找镇魂戟的本体？北岭古魂塔，正是它埋身之处，跟我走，也许能找到你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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