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芝看向霍思燕，眉宇中夹杂着一丝担忧。
“看来他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观察我们。”
霍思言点头，缓缓起身。
“他若是新魂派的试探者，那么真正的幕后，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靠近……甚至已经站在了我们身边。”
烛火微颤，夜色如潮。
她轻声道：“走吧，今夜，回昭京。”
风雪渐歇，李御风于昭北大帐中陈旨。
他未着常服，改为素色行装，鬓角略白，仍不减其人一身稳重。
他站在霍思言面前，未如宫中礼制那般行繁文，而是半拱作揖，目光落定于她眉心，语气不卑不亢。
“陛下口谕，令四姑娘即刻回昭，宫中设局议事三日，诸臣并列，请姑娘同议。”
沈芝坐于屏风之后，轻轻吹凉茶汤，低声道：“宫中请她参议？你说这到底是请，还是请君入瓮？”
谢知安站于帐边，目光落在李御风身后未展之黑金诏函，眸光一寸寸沉下去。
霍思言未接诏，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御风，半晌缓声道：“既是口谕，那便请李公公转告陛下……”
“我回，昭京。”
李御风垂首道：“陛下早知姑娘不会推拒，但宫中如今局势难测，还望姑娘保重。”
他说到“保重”二字时，意味微妙，似劝、似警，似有言外之意。
霍思言回以一笑，双手拢袖，神色淡然。
“替我向陛下问安。”
李御风走后，帐内寂静许久。
沈芝终于开口：“他来的太快了。”
“我们才方脱东溟，魂派未肃，前路不明，他却已迫你回宫议事，昭帝不是个会无缘无故授权的人。”
谢知安低声道：“或许是魂派在宫中的支线已动。”
沈芝冷哼道：“又或者，昭帝要借魂派之名，清那些不听话的朝臣。”
霍思言起身，望向外头将尽的风雪，淡淡开口：“他不只想清朝臣。”
“他想的是彻底收权。”
“魂门旧案尚未平定，新魂派却已显现……东溟一战，如同一场献祭，我们、太后、赤玄子、韩烈，甚至整个魂派，全成了昭帝借势的棋。”
谢知安眉头紧蹙。
“你要回，他必设局。”
“我知。”
霍思言回首，眼神沉静。
“但若不回，我们连局都进不了。”
她低头，从袖中取出一道折叠的东溟地契残图，指尖微动，勾出一道红线。
“魂派所藏的，不只是术。”
“而是，昭朝过去七十年的罪。”
沈芝轻声说道：“你是说，皇帝想借新魂派之乱，埋掉旧魂派留下的真相？”
霍思言点头。
“太后不是敌人。”
“她只是旧史的见证者。”
“真正的敌人，从来都是，想让这一切重演的人。”
烛火一晃，沈芝喃喃一句：“魂派不会就这么结束……昭廷也不会。”
谢知安低声道：“我们回昭京，你做你的事，我护你周全。”
霍思言轻声一笑，看向他：“这一路，怕是不会太平。”
谢知安回以坚定一语：“哪怕是刀山火海，你也要走完，我便陪你走到底。”
帐外风雪已尽，朝阳破云而出。
宫车驶入京畿之地，沿路的风雪已融，积水未干，仿若伏在地面的一条暗流，悄无声息地潜行向前。
自离东溟至今已九日。
这九日，昭廷表面无波，实则暗流汹涌。
北疆旧报、内宫新谕、三方军调，皆于静默中落定。
霍思言等人所乘之车并未明报归京，而是绕开城门，从靖安门入内，由李御风亲自相迎，低调到几近掩盖。
宫车停驻于景德门外。
霍思言自车中缓步而下，风掠衣袂，薄雪覆肩。
她望着朱红宫墙，神色如昔，眼中却已有陌色流转。
谢知安与沈芝一左一右跟随，俱未着甲衣，只着素衣长衫，似文非武，似客非兵。
“好一个三日朝议。”
沈芝嗤声低语。
“要我说，怕是昭帝三日前就已布好局，等我们回头自投罗网。”
“他若真要杀我……何须等今日。”
沈芝一顿，看她一眼，忽觉此女自雪山归来后，锋芒尽敛，却更为凌厉。
李御风笑道：“姑娘回京，陛下已遣人备下歇息之所，于碧华阁小住数日，三日后，议局设于勤政殿，诸臣同列，陛下亲临。”
霍思言点头，正欲登阶入宫，忽有内监疾步来报，执一份密折。
李御风接过，看完后神色微动，低声靠近她道：“太后醒了。”
霍思言眉梢未动，仿若并不惊讶，淡淡道：“她会在这个时候醒，是意料之中。”
李御风犹豫一瞬，最终低声提醒。
“她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叫霍家四姑娘来见我。”
入夜，碧华阁雪灯初点。
霍思言换去风尘衣袍，身着素纹宫服，带沈芝、谢知安随行，直赴冷宫之外。
太后的冷宫不再如往日那般森寒，内设屏帐火盆，锦被厚帘，隐约可闻缭绕魂香，幽气腾腾。
内监小声通传：“四姑娘求见。”
片刻后，帐中传出微弱女音。
“进来。”
霍思言踏入其中，一步步缓行，双手合于腹前，行恭谨宫礼，低头唤道：“娘娘。”
那床上病容枯槁的老妇人缓缓抬眸，看着霍思言，唇边浮出一丝复杂莫名的笑：
“你回来了。”
霍思言点头：“回来了。”
太后指尖微颤，像是要抬起，却终归无力，只是盯着她看，半晌，忽然吐出一句：
“赤玄子死了。”
霍思言神色不动：“他该死。”
太后却低低笑了。
“该死的人……太多了。”
“可你以为你杀了赤玄子，就真的斩断了魂派的根？你太天真了，霍思言。”
霍思言抬眸，语气平静：“我从来都知道，真正的魂派……还未曾现身。”
太后眸中一凛，盯着她，忽而语气转柔：“你进宫，为何不先来看我？”
“你以为昭帝把我关在此处，我便什么都看不到？你去了东溟，毁了地宫，杀了赤玄子……可你回了京，你打算怎么活？”
霍思言走上前一步，声音清冷：“所以我来了。”
“想活着，就必须和您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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