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吸力撕扯着身体，王六死死攥着柳清霜的手腕，另一只手里那根温润如玉的鸡腿骨滚烫得惊人。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亿万把钝刀子刮过全身，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他只能把怀里昏迷的师妹箍得更紧，用后背硬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瞬，也许万年。
噗通！噗通！
两人重重摔在一片坚硬冰冷的地面上。王六眼前发黑，断臂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喉头一甜，硬生生把涌上来的血咽了回去。他第一时间看向左手——玉骨还在，光芒内敛，温热未散。柳清霜软软地瘫在他旁边，气息微弱，但还活着。
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地下洞窟，穹顶高悬，望不到顶，只有一片压抑的漆黑。四周是嶙峋陡峭的岩壁，脚下铺满了厚厚一层灰白色的骨粉，踩上去簌簌作响。死寂，绝对的死寂，连水滴声都听不见，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在空洞地回响。
洞窟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森森白骨垒砌而成的祭坛！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座都要庞大、古老。那些骨头粗如巨木，细如人指，相互虬结挤压，透着一股蛮荒凶戾的死气。祭坛顶端，一点惨白的光芒幽幽悬浮，如同坟茔上的鬼火。
就在他看清祭坛的刹那，怀里那根玉骨猛地一震！
嗡！
一股强烈的渴望，顺着骨头直冲王六脑海。它像饿疯了的凶兽，死死“盯”着祭坛顶端那点惨白光芒，在王六手里拼命挣动！
“操！给老子安分点！”王六低骂，五指如铁钳般收紧。这鬼东西太邪门，那祭坛上的光更邪门！
他拖着剧痛的身体，半爬半挪到柳清霜身边，探了探她鼻息，微弱但平稳。他扯下最后一点还算干净的里衣布条，笨拙地把她手臂上一道较深的伤口缠住。
“师兄…”柳清霜眼皮颤动，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金瞳黯淡无光，声音细若游丝，“…碑…”
王六顺着她目光看去。那布满裂痕、灰扑扑的混沌祖碑，正静静躺在不远处的骨粉里，插在裂口处的玉骨根部，裂纹似乎又多了几道。
“碎了，死不了就行。”王六粗声打断她，“省点力气，这鬼地方不对劲。”
话音刚落——
咔…咔嚓嚓…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摩擦声，从祭坛底部密密麻麻地响起！
王六瞬间汗毛倒竖，猛地扭头！
只见祭坛基座堆积如山的骸骨，如同活了过来般疯狂蠕动！无数惨白的碎骨哗啦啦滚落，烟尘弥漫中，一个庞大的轮廓破骨而出！
那东西足有两丈高，完全由粗大扭曲的骨骼强行拼凑。两条巨柱般的腿骨深插地面，躯干是几块布满裂痕的巨型兽类胸骨，一条由七八根巨大臂骨拧成的粗壮骨臂拖在地上，末端尖锐的指骨闪着寒光。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颅——一颗硕大无朋的狰狞兽类头骨，空洞的眼眶深处，两点墨绿色的魂火幽幽燃烧，带着纯粹的毁灭饥饿感，瞬间锁定了王六！
没有咆哮，没有迟疑。骸骨守卫拖在地上的巨大骨臂猛地抡起，带起刺耳的破风声，如同倒塌的山梁，朝着王六当头砸下！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惨白残影！
劲风压面，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心脏！王六瞳孔缩成针尖！拖着断臂断腿，根本无处可躲！
“师妹！”他嘶吼一声，唯一的左手闪电般抓起旁边地上那根插在混沌祖碑裂口里的玉骨！
入手滚烫！一股狂暴的力量顺着骨头涌入左臂！
拼了！
王六眼中凶光炸裂，不退反进！在骨臂砸落的瞬间，他弓步拧腰，全身力量连同玉骨传来的那股蛮横之力，尽数灌注左臂，迎着那砸落的巨臂，将手中炽亮的玉骨，狠狠捅向骸骨守卫头颅的眼眶！
目标——那两点墨绿魂火！
噗嗤！
玉骨顶端灰白光芒炽盛如烈阳，毫无阻碍地捅穿了魂火！
时间仿佛凝固。
骸骨守卫砸落的巨臂猛地僵在半空！
它眼眶里的墨绿魂火疯狂跳动、扭曲，一股暴戾的痛苦意念狠狠刺入王六脑海！守卫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呻吟！
“给老子——吸！”王六喉咙里爆出野兽般的低吼，左手死死攥紧玉骨！
嗡！
玉骨爆发出恐怖的吸力！如同无底深渊！
嗤嗤嗤——！
骸骨守卫眼眶里的魂火，连同它庞大身躯内残存的死寂能量，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的烟雾，疯狂涌向玉骨！被它贪婪吞噬！
玉骨瞬间变得滚烫烙铁，灰白光芒暴涨，表面细微的纹路疯狂闪烁、延伸，变得更加繁复玄奥！
一股庞大冰冷又蕴含生机的能量洪流，顺着滚烫的玉骨，狠狠倒灌进王六的左臂！
“呃啊！”王六痛吼出声。冰冷的能量蛮横冲进左臂经脉，如同亿万冰针刺扎！但更惊人的变化在右臂——那断裂之处，传来清晰无比的麻痒！骨头茬子在疯狂生长弥合！
骸骨守卫的身躯剧烈抽搐、萎缩，骨骼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脆弱。魂火急速黯淡。
就在魂火将熄的刹那——
轰！！！
骸骨守卫庞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猛地炸裂！无数惨白碎骨裹挟着最后的墨绿能量流，暴雨般激射！
巨大的冲击力将王六狠狠掀飞，重重摔在十几丈外的骨粉堆里。他左手依旧死死攥着玉骨，骨头的高温正飞速褪去，重新变得温润，灰白光芒更加内敛深邃。
噗！
王六喷出一口淤血，全身剧痛。但他顾不上，猛地看向右臂——衣袖破烂，露出的断臂处，皮肤下那层暗金光泽清晰可见！一股温热的力量正从断骨深处奔涌！剧痛大减，麻痒感更加强烈！骨头…在长！
“这骨头…”王六心头狂震。
就在这时——
“桀桀桀…好精纯的混沌本源…好一具上等的炉鼎肉身！”
一个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突兀地在死寂的洞窟中响起！
王六浑身汗毛炸起，猛地抬头！
祭坛顶端，那点惨白的光芒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破旧肮脏的灰色道袍，身形干瘦佝偻，如同风干的尸体。脸上布满纵横交错的丑陋疤痕，一只眼睛浑浊发白，另一只眼睛却闪烁着饿狼般的惨绿幽光！他手中握着一柄白骨小幡，阴气森森。
“老夫追这混沌祖碑的气息，跨越三处死地，总算没白费功夫！”疤脸道人贪婪的目光扫过地上布满裂痕的混沌祖碑，又死死钉在王六身上，特别是他那只握着玉骨的左手，惨绿的独眼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小子，把你手里的骨头，还有那女娃身上的祖碑，乖乖献上！”疤脸道人枯爪般的手指向王六，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施舍，“老夫可留你魂魄，炼入幡中，免受魂飞魄散之苦！”
王六撑着玉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挡在昏迷的柳清霜身前。右臂断骨处麻痒难当，一股新生的力量正在血肉骨骼中奔涌、凝聚。
“老杂毛，”王六舔了舔嘴角的血沫，盯着疤脸道人那只惨绿的独眼，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想要？”
他晃了晃左手温润的玉骨。
“有种…”
话音未落，王六左腿猛地蹬地！脚下骨粉轰然炸开！
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拖着尚未完全复原却已蕴含爆炸性力量的右臂，悍然扑向祭坛上的疤脸道人！速度竟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
“…自己来拿！”
疤脸道人独眼中绿芒一闪，显然没料到这重伤垂死的小子还敢主动出手，更没料到他速度如此之快！
“找死！”道人厉喝，手中白骨小幡猛地一晃！
呜——！
凄厉的鬼啸声骤然响起！小幡上黑气翻涌，瞬间冲出三道扭曲的黑色鬼影，张牙舞爪，带着刺骨阴寒，直扑王六面门！
王六眼中凶光更盛，不闪不避！左手玉骨划出一道灰白的光弧，狠狠砸向最先扑到的一只鬼影！
噗！
那狰狞鬼影如同撞上烧红的烙铁，发出一声尖利惨叫，瞬间被玉骨上流转的灰白光芒灼烧得黑烟直冒，嗤嗤作响，眨眼间便彻底消散！
另外两道鬼影被这凶悍一击所慑，扑击之势不由得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空隙，王六已冲到祭坛脚下！他右脚狠狠蹬在一块突起的巨大腿骨上，身体借力腾空而起，左手玉骨如毒龙出洞，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刺祭坛顶端疤脸道人的咽喉！
疤脸道人独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怒！这小子手里的骨头太邪门！竟能轻易破他阴魂！
“小辈猖狂！”道人枯爪般的手闪电般结出一个诡异印诀，口中念念有词。
嗡！
祭坛顶端那点惨白的光芒猛地大盛！一股阴冷、沉重如山的威压瞬间降临，狠狠压在王六身上！
王六腾空的身体猛地一沉，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速度骤减！刺出的玉骨距离道人的咽喉只差半尺，却再难寸进！
“给老夫跪下！”疤脸道人狞笑，印诀再变！祭坛白光更盛，压力倍增！
王六感觉全身骨头都在呻吟，要被碾碎！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血，眼中血丝密布！右臂断骨处那股新生的力量在极限压迫下疯狂奔涌、咆哮！
还不够！
就在这生死一瞬，他眼角余光瞥见了祭坛下方昏迷的柳清霜，瞥见了她身边那块布满裂痕、毫无光泽的混沌祖碑。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进脑海！
“破碑——！”王六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左手猛地将滚烫的玉骨，狠狠掷向祭坛下方那灰扑扑的混沌祖碑！
目标——碑体上那道最大的裂口！
疤脸道人一愣，不明所以。
玉骨化作一道灰白流光，精准无比地再次深深插入混沌祖碑那道狰狞的裂口之中！
嗡——！！！
死寂的混沌祖碑，碑体剧烈震颤！插在裂口处的玉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灰白与碑体深处最后残存的一丝暗金本源疯狂交织、冲突！
紧接着——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从碑体内部炸开！
混沌祖碑，这块来历莫测、庇护两人一路的古碑，在王六这蛮横一掷和玉骨狂暴力量的冲击下，终于不堪重负，轰然炸裂！
无数碎石裹挟着狂暴失控的灰白与暗金混杂的能量流，如同决堤的毁灭洪流，猛地爆发开来！形成一股毁灭性的能量风暴，狠狠撞在祭坛基座之上！
轰——！！！
整个由骸骨垒砌的巨大祭坛，如同被巨人狠狠踹了一脚，基座堆积的无数惨白骸骨瞬间崩碎、坍塌！
祭坛顶端那点惨白的光芒剧烈闪烁，随即如同风中残烛般，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不——！”疤脸道人发出一声惊怒至极的尖叫！祭坛是他借力的根本！白光一灭，施加在王六身上的恐怖威压瞬间消失！
王六只觉身上一轻！那股被极限压迫、在右臂断骨处疯狂咆哮的新生力量，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凶龙，轰然爆发！
他人在半空，右臂肌肉贲张如铁，五指猛地握拳！骨头发出噼啪爆响，断裂处竟已弥合如初！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感充斥全身！
“老狗！轮到你了！”王六眼中血光爆射，身体借着下坠之势，右拳紧握，带着粉碎一切的蛮横意志，对着因祭坛崩塌而身形不稳、满脸惊骇的疤脸道人，狠狠一拳砸下！
拳风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爆鸣！
疤脸道人独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仓促间只来得及将白骨小幡横在身前！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那柄阴气森森的白骨小幡，在王六这蕴含新生骨力、蛮横到不讲道理的一拳之下，如同脆弱的枯枝，瞬间炸成漫天骨粉！
拳头去势不减，结结实实轰在疤脸道人的胸膛之上！
咔嚓嚓！
清晰的骨裂声如同炒豆般响起！
“噗——！”疤脸道人眼珠暴突，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污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向后倒飞，狠狠撞在后方嶙峋的岩壁上，软软滑落，胸口塌陷下去一大片，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那只惨绿的独眼死死瞪着王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怨毒和不甘，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王六重重落地，右拳上沾满了粘稠的污血和骨粉。他剧烈喘息着，右臂那新生的力量在爆发后缓缓平复，带着一种脱胎换骨的酸胀感，却再无丝毫痛楚。
洞窟内死寂一片，只有碎石簌簌落下的声音。
他走到那道人尸体旁，用脚踢了踢，确认死透。然后转身，走向昏迷的柳清霜。
混沌祖碑已经彻底消失，原地只剩下一堆碎石。那根温润如玉的鸡腿骨静静躺在碎石堆上，光芒内敛，仿佛只是一根普通的骨头。
王六弯腰捡起玉骨，入手微凉。他走到柳清霜身边蹲下，用还能动的左手探了探她的脉搏，比刚才有力了些。
他沉默地坐着，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右臂新生的力量在血肉中缓缓流淌。玉骨被他随意地插在旁边的骨粉里。怀里的破布包早不知丢哪去了，只剩这根骨头。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响起。
柳清霜长长的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黯淡的金瞳先是有些迷茫，随即看清了王六，又扫过他完好无损、甚至更显精悍的右臂，最后落在那根插在地上的玉骨上，瞳孔微微一缩。
“师兄…你的手…”她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惊疑。
王六没说话，只是活动了一下新生的右臂，骨节发出清脆的爆响。他拔出插在地上的玉骨，随意地掂了掂。
柳清霜的目光又看向道人尸体和祭坛废墟的方向，金瞳中充满了震撼和后怕。
“那道人…”她刚开口。
“死了。”王六打断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被老子捶死的。”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洞窟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全身骨节噼啪作响，如同闷雷滚动。
“能动吗？”他低头看向柳清霜。
柳清霜咬着牙，强撑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内伤，脸色一白。
王六皱了皱眉，伸出那只新生的、骨节粗大的右手，一把抓住柳清霜的胳膊，稍一用力，将她提了起来。动作不算温柔，却足够稳当。
柳清霜借力站稳，感受着王六右臂传来的、迥异于过去的沛然力量，心头震撼更甚。
“这地方…”她环顾死寂的洞窟和坍塌的祭坛，声音带着茫然。
王六没理会她的疑问，目光扫过狼藉的战场，最后落向洞窟深处一条幽暗狭窄的天然裂缝。一丝微弱的气流，正从裂缝深处透出。
他掂了掂手中温润如玉的鸡腿骨，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和新生的骨骼，迈开脚步，朝着那裂缝走去。
“走了。”他头也不回地说。
柳清霜看着他那高大而沉默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地上道人的尸体和祭坛的废墟，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满心的疑惑，踉跄着跟了上去。
王六走到裂缝前，停下脚步。他举起手中那根曾经焦黑、如今温润如玉的鸡腿骨，对着身后这片埋葬了无数骸骨与凶险的死寂洞窟，用力挥了挥，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宣告。
然后，他一步踏入了裂缝的幽暗之中。
身后，是终年不散的骨粉尘埃。
前方，是微弱气流带来的、久违的，带着草木腥气的风。
柳清霜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巨大的白骨坟场，咬了咬牙，也紧跟着钻进了裂缝。
黑暗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裂缝深处，只有王六手中那根玉骨，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温润光晕，照亮着脚下崎岖的路。
不知通向何方。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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